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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的共同记忆 —我读《红薯的往事》

  • 作者:天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1-10 17: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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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先说题外话。读到张启超先生的《红薯的往事》之前,刚好读了车前子的《最好的散文是月份牌》。车前子是散文名家,他强调的是:好散文,一段世俗生活而已。

      在一些“正能量”者的眼里,写琐碎的世俗生活是不入流的。他们喜欢宏大,高昂,喜欢豪言壮语,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听说你一日三餐吃红薯,他们说不定会问:何不食肉糜?他们,很可能没有饿过肚子。然而我以为,张先生写的世俗生活,接地气,是写给芸芸众生看的。

      读罢《红薯的往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作者跟我一样,肯定经历过那个年代,都对红薯满怀深情,都对红薯的往事记忆犹新。

      而这些想一想就会冒酸水的记忆,与舌尖无关,源于肚子。

      我的家乡是农业县,也曾大面积种植红薯,不过红薯叫做红苕。最早的品种叫鸡窝苕,红心,煮熟了像蛋黄,很面,四川话说是粉,而且是粉噜噜的。进入饥饿年代,由于鸡窝苕产量低,被一种称为“万斤苕”的品种取而代之,并从此绝迹。“万斤苕”的产量高则高也,然而水分太多,疏松得如同膨化食品,不抗饿,吃了圆滚滚的一肚子,最多两泡尿就没了。接下来才是张先生所说的18红薯,我估计全称应该是“徐薯18”,我们那儿叫“洋棒”。紫皮,白心,特别面,吃快了能噎得人翻白眼,对得上号。

      我那时上小学,每月12斤定量。折算成红薯,5斤红薯顶1斤大米。1斤大米吃下去不占地方,5斤红薯就不一样了,好大一堆。天天顿顿吃红薯,剐油,胀气,冒酸水。

      无论什么品种的红薯,都值得我们充满敬意。对于培育出“徐薯18”的科研人员,我们更应该感恩。因为我们全靠红薯,才得以长大成人。正如张先生家乡流传的歌:“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

      根据第一段文字的描述可以断定,张先生跟我一样,也是吃红薯长大的。

      “在生产队的年月里,红薯是庄户人的主要粮食,一天三顿是红薯,煮红薯轱轮子,蒸红薯,烧红薯,蒸红薯丝,烧红薯片子茶,煎粉芡馍,贴红薯面锅巴子,擀红薯面面条,下红薯叶,炸红薯丸子,下细粉,打凉粉,穴粉皮,就连打番要饭的都是给红薯或红薯片子。”

      人穷不要紧,能把穷日子过出花儿朵儿,这就值得人钦佩。不就是红薯么,什么轱轮子,片子茶,什么红薯面锅巴子,炸红薯丸子,我数了下,十好几种吃法,可以开红薯全席了。往细里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天顿顿吃红薯,剐油,胀气,冒酸水,不变花样,会吃腻。换个花样,就显得红薯不那么难吃。

      四川人吃红薯简单,吃净的,基本上是煮和蒸;煮糊糊,则砍成块,加一大锅水,煮熟后再加入苞谷面。我当知青时不到16岁,人笨,早饭红苕苞谷糊糊,中午苞谷红苕糊糊,晚上红苕苞谷糊糊。没有菜,里面加少许盐。倘若早点认识张启超先生,定要到河南去取经,学着变花样。现如今,人们吃红薯反倒不讲究了,就是烤,隔了一条街都能闻到香味,城里人爱吃得很。

      张先生写种红薯和刨红薯,细腻,生动,极易引发我的联想。我种红薯时是知青,刨红薯时还小,且正是最困难的时期。

      县城三面环水,河对面便是农村。城里的娃与乡下的娃天生对立,常常隔了河互骂,这边喊“乡巴佬”,那边喊“街偷人”。去乡下刨红薯,得躲着“乡巴佬”,而没人刨的地方,早已被人反复梳理。这时候可谓“阎王不嫌鬼瘦”,刨出一截稍微粗一点的根茎便会喜上眉梢。正如张先生所言,哪怕经过层层把关,照样有如同阶级敌人一般隐藏得极深的红薯,被不经意地一刨,忽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引起一阵惊呼或者一阵争夺。

      城里人也晒红薯片,谓之苕干。红薯比大米占地方,不好保管。又不像农村,没地方挖窖。红薯运回来没几天,院子里便充盈着腐烂气息,于是家家户户都得抓紧时间切片晾晒。冬天,四川很少见到太阳,一向有蜀犬吠日之说。几乎每年的薯片都是“阴”干的,或多或少都有霉斑。即便如此,那苕干儿过年时炒了,也是上好的零食。大部分苕干儿磨成了面,掺一点麦粉,蒸馍馍。

      曾与女儿讲起困难时期,说一天三顿,全靠吃红苕。女儿说:哇,好安逸!相当于“何不食肉糜?”当红苕已经不再是“主粮”的时候,因为甜,好多孩子都觉得是零食。

      张先生介绍道,他的家乡,“分了地以后各家各户就很少种18红薯了,大家开始热衷于红瓤红薯和黄瓤红薯,这种红薯可谓是大红大紫,比18红薯秧子细而且短,不但秧子是紫红色的,叶子也是紫红色的,甚至连结的红薯皮和瓤子都是紫红色的,虽然比18红薯块头略小一点,产量低,但水分大,而且甜,像喝糖稀一样,吃过以后不但手黏黏的,能把嘴粘上一圈黑色的糖稀。”

      ——这段话让我想起了早年的鸡窝苕。鸡窝苕面,但不太噎人;且甜,甜得粘嘴唇。可惜如此好吃的品种因为产量低,不得不退出了食物的序列。改革开放,最初解决的是人们的温饱,人吃得饱了,便讲究吃好,过去赖以果腹的红薯,产量变得不再重要了。

      更有趣的是,红薯这种土拉巴几的东西,“随着打工人群一起进了城,进了高级宾馆,高级餐厅,被做成高级食品,成了食品贵族。”

      张先生只字不提改革开放,你却不难感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改革,在改变民族命运的同时,顺便改变了红薯的命运。写世俗生活,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薯,读来真实亲切;文章以小见大,其实照样可以产生“宏大”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那“宏大”得有地方落脚生根。

      张先生说:“也许我生就吃红薯的命,到现在还没有改变吃饭的习惯,每天晚上打稀饭,就是放了绿豆,豌豆,薏米,玉米,麦仁,红枣,枸杞,我还是要放一点红薯。”

      也是,好多人的命都是靠红薯保下来的。

      甚至这一代人,在肚子的共同记忆中,一直念着红薯的好。

      我早上用豆浆机打米糊,一半是苞谷、小米啥的,还有一半是红薯。不放糖,还是甜的。

      2022年1月5日于上海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肚子的共同记忆 —我读《红薯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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