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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金祥:山道泥泞(5)

  • 作者:周金祥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7-24 00: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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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小周,带你学生去右。显,你班学生去左,其他跟我走,围过去。”校长命令后,大家一起行动。

      九零年国庆后复课,周三上午下第二节课,某初二学生,发现一像牛犊而不是牛的动物在教室前的荒地走着,马上告诉班主任显。

      他指着那物说:“老师,快看,那是什么?”

      显朝所指方向望去:“是獐还是麂,我去叫校长。”校长带着十来个老师,来到教室前面,做出捕捉野兽的布置。显带初二学生在西,小周带初一学生在东,校长、其他老师和初三学生在北,慢慢向野物靠近,逐渐缩小包围圈,将它逼至水沟边。

      野兽站沟坝,无路而逃。校长一声命令,众人一同向兽奔去,齐声吆喝。真的是,声震天宇,如雷贯耳。野兽吓得跃入沟里,一命呜呼。

      县属平田水库,本县水容第二,灌溉面积为最,受益南部近半个县。这里是给下游输水的水沟起始段,沟宽有二十余米,深十几米。国庆后农田不需水,水沟干着,底部露出白色水泥,野兽摔下,不死那就是神兽。

      校长吩咐显等几位老师,下到沟底,将兽抬起。

      显仔细辨认,大声道:“獐子,是大獐子。”

      何以认为是獐而不是麂。一看尾巴,獐尾很短,被毛遮住看不见,而麂尾可明显可见。二看颜色,獐毛黄棕,麂毛黑褐。再说麂胆小,很难见着。该獐可能是,一直干旱,从大山下来找水,迷路至此,成为平田中学师生的盘中餐。当然是那时,野生动物保护意识不强,国家没有明令禁止捕杀。拿现在,大家都得坐牢。

      显称了,獐足有二十八斤。生物李老师,给獐来了个现场解剖,剥皮剔骨。分两斤给初二某同学,余放食堂大锅熬煮。晚十余教师和学校住家,含老张,大快朵颐,配些蔬菜,饮酒而欢。我们称“打平伙”。

      一到天冷,尤其天气不好。若有老师建议,校长就组织打平伙,船小好调头,只十来个教师。显兼学校出纳,负责发工资报账等。通常,校长吩咐显下去割肉,小周去菜园砍水菜或拔萝卜。一大锅肉炒水菜,或肉烧萝卜,老师们吃得津津有味,好酒的会小酌几杯,偶尔会拼酒。肉等学校报销,蔬菜小周做贡献,小周的萝卜、水菜又大又脆,非常好吃。

      九一年七月中旬,大暑前后,正双抢,天下起了连雨。这可愁煞了显和小周,两人望着教室里的一堆西瓜叹气。

      小周来到走廊,望着大雨滂沱的天,双手作揖道:“求老天,雨停放晴,烈日炎炎,气温猛升,销掉汗水换来的西瓜。”突然,一个响雷吓小周一跳。

      “不要发神经,来看,又烂了两只,照这样,半年心血将全部报销。”显在教室喊道。小周与显一人抱一烂瓜,丢向教室外的瓜地,后站雨里淋着,相持大笑。

      开春,小周和显宴请全校老师,包括小周和显共十五人大吃一餐,将粪池承包。教室前有三亩多荒地,是倒闭的砖瓦厂遗留。显和小周,将地开垦,按前后左右约隔一米五盘好瓜墩。瓜墩正中锄成锅状,埋入复合肥,再浇上粪水,用土覆盖,备用。这些农活,显比小周在行,力气活显干得也多。比如挑粪,小周挑两担,显已挑了三担。显与小周同学,且为人开朗,从不计较。

      清明后,买来瓜种,用水浸泡,待有芽,再埋入瓜墩,每墩埋两到三颗。不到一周,淡绿的子叶陆续成对地冒出,看上去有点像子宫中的婴儿。子叶张开,中间长出绿叶。叶渐大,半月后,差不多形如手掌。而子叶不长,藏于叶下。

      叶片增多,瓜苗慢慢分支抛藤,开出美丽的黄花。有的花托结成绿色小球,小球慢慢膨大,长长的,直至可能长到十五六斤,这时黄花萎缩脱落,就是瓜熟蒂落。六月中旬,西瓜逐渐成熟。小周和显,摘了些自用及送亲友。学校也不时买些西瓜,给老师们尝鲜。

      开始来了几伙收瓜的,价钱谈不拢。显与小周认为瓜个大、品相好,用的是农家肥,又是地产的,爽而甜,所以要价2角多一斤不倒价,而二道贩子最多出一角六。后发现瓜有的开始倒瓤,个别甚至炸裂。无奈,瓜不能长期放地里,只好全摘下堆教室,好在暑假,不上课。

      七月二十六日,天刚放晴,终于有大卡来收瓜。瓜多倒瓤,卖不出好价,每斤八分处理,一万多斤共一千零六十元,小周分得五百三十。

      平时,梅负责洗衣、扫地,哺乳及照看孩子,其他的事多小周承担。几年轻老师,无课就来小周家玩,聊天、看电视,也逗小孩。琳也常来找梅聊天,一口的东北话,听得很舒畅。琳是本地人,老家永城范田,其父参军在沈阳工作。她在东北出生及长大,前些年随父回到本县。

      琳皮肤白皙,长相富态,有点像俄罗斯贵妇。性格开朗,为人爽快,乐于助人,开口三分笑,字字东北调。

      天渐变冷,鹏始坐箩窝。箩窝是,近似直角梯形的长箩筐,嵌在木制框架内。触地的两粗横木,像长木舟两头上翘,便于摇动。长箩里先铺提前扎好的稻草,再铺几件破旧棉袄,上面铺两件单衣。箩内偏下单衣上,放一只灌满草木灰的环形布袋或小灰桶。鹏穿单裤塞尿片坐灰袋或灰桶上,上穿棉衣,头卧高端躺着。再将旧棉袄合拢盖住鹏的下半个身子,将棉袄的袖子交叉压在箩边沿固定,最后在表面压花色小单被,给鹏戴上虎头帽。

      鹏很讨厌坐窝,不自由,尤其手也压入窝内。他不会说话,以啼哭抗议,有时还用力挣扎,脸挣的通红。小周不停地摇着箩窝,随鹏的哭声,唱起了摇篮曲,慢慢只有摇篮曲和箩窝的响声。鹏睁开大而黑亮的眼睛看着父亲,听着曲子,好像接受了坐窝的现实。小周停下摇箩、哼曲,同鹏说起话来。父子就这样“哦”来“哦”去,时不时鹏会咧嘴笑笑。

      当然,鹏有时也会啼哭不止,不管摇篮曲多动听。小周只好将鹏的手松开,有时可能就不闹了,有时还会啼哭。哭是婴儿表达的唯一方式,哭也是婴儿最好的锻炼方式,可增加肺活量。大人根据哭要去判断,是饿是拉还是生病不舒服。鹏一直哭,先叫梅来喂奶或直接喂亨氏米粉,若仍哭,只好起窝。

      有时就是拉屎、拉尿了,换掉尿片、灰包,继续坐窝,应该没事。若下面干的,可能考虑孩子不舒服,就要喂板蓝根或看医生。当然,也可能纯粹想自由,要大人抱抱。抱幼儿很有讲究,尤其是未满月的幼儿。幼儿骨骼未发育好,怕闪着,要一手托背一手抱孩子屁股。通常,鹏一被抱着就很兴奋,甚至上下窜动,“哦、哦”不停。无课老师也会帮忙摇箩或抱孩子。鹏谁抱都没关系,只要有抱。更喜欢琳,琳来了,就会从别人怀里扑向她。

      下课了,小周班里的一些学生也来惹鹏,鹏喜欢热闹,看见这么多哥哥姐姐,非常兴奋,甚至会“咯咯”地笑个不停。

      上半年,随天气慢慢变热,鹏就不坐窝了,改睡屉子。屉子是竹篾编的,平底的长方形长约1.2米,两头稍带弧形深约两公分,屉子架在粗木框内,可以摇动。箩窝、屉子应该都归属于摇篮。热天为防蚊、蝇,用细竹插屉子木架孔撑着纱巾。

      鹏半岁后,会自能翻身,所以要好好照看,不能离人,以免翻下屉子。当然,鹏还是喜欢抱抱,除非想睡,不然是不喜欢睡屉子的,啼哭仍是他的有力武器。来人了,哭声骤停,他会跺脚、挥手,甚至手舞足蹈,嘴里“哦哦”着,讨好来人,想要抱抱。

      清明后的一个星期六,天气晴好,岳父陪同永城教办主任俊,来小周家玩,没有惊动学校。岳父带来一打新买的碗,碗有细瓜子暗纹,晶莹剔透,非常漂亮。俊送小周四个茶杯,上刻“第六届教师节/永城教办室/1990年9月”等字样。上午,小周边洗、切菜,边同他们聊天。

      俊看着走廊竖着的松木说:“小周,你真的像以前放鸭子的,搭个茅棚,支口锅,寒酸。”

      岳父摇着头附和道:“是啊,这哪像人民教师。”

      “没办法,房里不能烧饭。”小周说。

      “听说,农科所答应的条件,都没兑现?”岳父问。

      “是的,年前去过书记家。书记说没办法安排梅工作,会计不行,连代课老师也安排不了。”小周答道。

      “书记夫妇都是我学生,哎,老面子没用。”岳父叹着气说。

      “去年要我来,承诺得不知多好。现在梅的工作无望,我连化学课都没得教,只当万精油用。”小周有点气愤说道。

      “小周,还是去永城,梅继续当代课老师。”俊说。

      “是该走,留下无意义,学校又小,没有发展。”小周说道。

      俊说:“我的话是真的,今天同你岳父来,为的就是要你回永城。”

      小周说:“知道,我对平田已大失所望,但调动手续还得麻烦主任代劳。”

      “那个没问题,教育局是我娘家,人都熟悉。”俊自豪地说。

      ……

      中午,小周做了七八个菜,显作陪。岳父和俊都是能说会道之辈,小周与显是晚辈,说话略显谨慎。四人边喝边聊,至两点结束。酒量都还可以,差不多喝了三斤蜜泡谷酒。客人走后,小周与梅一起收拾残局。

      暑假,小周仍住平田中学。八月二日,小周的初中班主任、化学老师龙,因癌去世,享年五十一岁。小周同中学同事一起参加葬礼。期间,小周回想起去年梅的奶奶(梅称呼婆婆)去世的细节。

      九零年三月二十九日,星期五傍晚,小周骑车从赤湖来王村,准备同妻一起回黄杨周家,发现梅眼泪婆娑,从她奶奶房间出来。

      小周问:“梅,怎么了?”

      梅答:“你进去看看吧,婆婆病重,可能难过这一关。”

      小周进去,见奶奶躺在床上,蓬乱的白发散在枕上,麻杆样的手臂随意地放在被面,瘦削的脸配着深陷的眼窝。

      “婆婆,婆婆,我是小周。”

      奶奶动了下嘴唇,没有出声,眼角流出一滴清泪。梅是奶奶的心头肉。爱屋及乌,奶奶也对小周很疼爱,尽管她看不见,一听小周声音,就“毛,毛”叫个不停。

      她常对小周说:“梅,家里看得太重,喜欢甩小性子。小周,你多让让她。”

      这时小周总会答道:“会的,婆婆,你放心。”

      小周见奶奶流泪,肯定是对梅放心不下,说:“婆婆,放心,我会对梅好,今后也会给梅好的生活。”

      奶奶轻轻地点头。此后,奶奶就昏迷不醒。

      奶奶的娘家是旧社会的大财主,做药材生意,嫁给书香世家梅的爷爷,出嫁盛况轰动当年。奶奶爷爷感情很好。解放初,爷爷被打成地主,家产抄没大部,但仍为新中国教书。

      “文革”批斗地富反坏右。爷爷被抓上台,戴着高帽被批斗。爷爷胆小,在台上就体如筛糠,长跪后很难站起。爷爷曾经的学生,现在是红卫兵小头目,将他扶起,送他回家。

      爷爷本有肺病,加上惊吓,回家后就卧床不起,半月不到就离开人世。可怜,奶奶天天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好在梅的父母都很孝顺,尤其梅的母亲,好吃的总留奶奶一份。

      傍晚,小周姨夫请来了乡村医生,瞧了下奶奶。医生说:“年纪大了,说不清什么病,可能要准备后事。”奶奶虚龄79岁,拿八九十年代算高寿。

      梅听后又哭了一场,边哭边对小周说:“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在这住下。”

      晚上,小周同梅挤在梅一直睡的狭窄的单人床上。第二天,小周搭班车去县城,将婆婆病重消息通知梅的姑姑。下午姑姑、姑爹同小周一起回王村。星期一,小周上班。姑姑家有读书小孩,回城。只姑爹留下同岳父等一起守着奶奶。

      很快,一周过去,小周同学校请了假,周五又来到王村。一放好自行车,小周就来到奶奶的房间。奶奶睡的是后房,昏暗,点的煤油灯显得一张脸更加苍白。

      姑爹告诉小周,星期三上午,奶奶突然清醒,还吃了些米汤,同岳父、姑爹、梅等还说了会话,这可能是回光返照。星期五下午,小周到前的两小时,奶奶又昏迷了,此后不再清醒。

      前几晚,都是小周岳父、姨父及梅的叔叔、姑爹等守着奶奶。今晚,小周,主动要求同姑爹值守。

      晚饭后,小周与姑爹早早坐到奶奶床前。约九点,小周发现奶奶的脸不对劲,眉心骨凸起好像在动,赶快告诉姑爹。

      姑爹说:“倒了八卦,可能不久。”农村认为倒八卦是去世前的前兆。

      此后,整个晚上,一直响着奶奶的痰音,就像拉风箱。第二天,奶奶的脸上逐渐变得光滑,时不时将盖的被子推开。这都是死前征兆。下午一老者来到奶奶房里,捏了下奶奶的脚,出来对大家说:“差不多要走路,脚软如烂泥。”

      晚上十二点,值守的岳父将全家叫醒,吩咐小周姨父叫醒隔壁的叔叔一家。大家都来到奶奶房间,给奶奶送终,容不下,有人只能站门口。奶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众人齐刷刷跪下,小周舅子及堂舅子和梅跪床边,梅握着奶奶的手,岳父、岳母、叔叔、婶娘紧随其后,小周及其姑爹、姨父、姨妹等跪门口。仵作手看着岳父,岳父轻轻点头。仵作手将枕头抽掉,大声说:“老太太一路走好。”岳母将准备好的含口钱放奶奶嘴里。奶奶油尽灯灭,走完一生,时间定格在一九九零年四月七日子时。

      梅带头一声嚎哭,后哭声四起。小周人生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死亡。外公外婆去世,他在外地读高中。他低下头,默默抽泣。仵作手将奶奶衣物脱掉,盖上被单,脸上盖几张草纸,草纸可判断是否咽气。第二天一早,在族人帮助下,仵作手将奶奶转移到大庭靠西边房壁,叫下世。奶奶头朝上、脚朝下盖着被单躺着,脸遮草纸,用竹席围挡。

      上午,漆工开始漆棺。先用猪血调石灰,给棺木打里灰,干后再刷三道油漆,差不多花一天半时间。其间漆味刺鼻,闻着很不舒服。

      寿衣放隔壁叔叔家做。师傅先剪些白布片,缀到孝男孝女鞋面。亡者直系亲属,如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等缀的是麻布。主要寿衣早年就已做好,添些内衣裤等。师傅将一件件衣服由内到外套好,每件都缀上布绳,不用纽扣。

      接下来做孝衣,做好多件白长褂后,再做几套麻衣、麻裙供孝子、媳、孙等用,后用白布剪了大量孝布(小长方形布条)。出殡时人人耳挂孝布。

      道师、地师也早早请来。地师上山据风水找墓穴,用司南确定坟向。道师根据忘者去世时间等,推算亡者所落的道,是天、仙、人、地狱、鬼、畜等哪一道,以及选择入棺及下葬时间。道师还会推算,亡者有碍年岁之人,将这些年岁用草纸抄写贴屋柱,再画些符咒贴门壁、墙角等处。做旗幡、孝帽也是道师职责。

      院子里响着凿石的声音。地师先在墓碑上端写上“子午”二字,中间竖写:先妣王母杨氏某某之墓,右书立墓日期:一九九零年四月十四日,左书:孝子某某某、某某某,孝孙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两红石柱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写好后,石工凿成阳文(凸字)。

      奶奶去世后,只4月8日和14日适宜下葬,8日太近,选了后者,所以要停丧一周。点香烛、烧纸,一般梅的弟、妹和堂弟、堂妹轮流。来了亲戚、族人、朋友祭拜,梅及其母、婶、姑等要在一边哭诉,告诉奶奶:“某某某来了,要保佑他全家平安什么的。”岳父、叔叔在一边跪着答谢。奶奶有碍梅的大妹杏,所以杏不能出来应对。

      梅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老是跪奶奶头前大哭不休,几天下来,嗓子哑了。小周劝梅说:“梅,生老病死,人该有之,节哀,保重自己,尤其要保护好宝宝。”

      梅是最伤心的一个,有时还拼力大哭,捶胸顿足。小周最担心伤到宝宝,抱着梅到一边休息,并劝说:“梅,你看你表姐。她基本没怎么哭,肯定也是怕伤到宝宝。你妹也将临盆,因婆婆碍她不能哭,三个大肚婆,只你一人不顾自己。”

      梅骂小周:“你知道什么,婆婆对我多好,对你也不错。她走了,我真的伤心欲绝。”

      小周说:“婆婆快八十,也是高寿,属福寿老人,你差不多就行了。”

      梅说我不过,不说了,趴我大腿休息。从4月9日到12日,每晚安排五六人坐夜,那些人整夜不能离开,通常打牌,不时地给奶奶点香烛。

      一晃来到4月13日。巳时,买水入棺。九点后,所有孝男孝女穿上对应孝服,去水塘买水给奶奶净身。买水净身,打通黄泉路,好让奶奶顺利通过黄泉路,进入阴曹地府。道师在前引领,接着是提着水桶的仵作手,再是梅的父亲及叔叔、弟弟、堂弟,锣鼓手、一群孝男孝女紧随其后。锣鼓声中,孝子们打着旗幡浩浩汤汤向水塘进发。梅的父亲穿着五层寿衣,抱着牌位走在前面,亡者寿衣必须由亡者长子捂热,再穿在亡者身上。梅的弟弟端着奶奶瓷板遗像走其父后。

      来到水塘,除道师外全部朝塘而跪。锣鼓息,道师点香烧纸,念念有词(不过一句都听不懂),再向水塘抛下几枚硬币,吩咐仵作手取水。锣鼓声中,众人起,折返。

      接着是入棺。买水回后,锣鼓继续响着,梅的母亲给奶奶沐浴梳头,姑姑给奶奶穿袜。仵作手给奶奶穿衣。期间梅及其婶等嚎哭不止。一切就绪,在道师的咒语、众人的嚎哭和锣鼓声中,梅父捧头,梅叔捧脚,两个丧夫和仵作手等将奶奶抬起,头枕棺尾、脚朝棺头入棺。这时梅及其母、婶、姑姑、表姐等趴在棺边大声哭诉,梅还一直握住奶奶的手,哭得几次晕厥。时间差不多,两丧夫抬在棺盖站旁边,众族人女眷忙将她们拉离棺木。梅趴在棺沿,紧紧抓住棺木,不忍离去。

      丧夫盖上棺盖,木工将棺盖用大长铁钉钉好。锣鼓停,众人歇。午吃白喜宴。

      晚饭后,开始做法事。道师将一幅幅图画挂门壁。两道师带着孝男孝女,不断围住棺木转圈,边转边唱。棺木前早摆好八仙桌,桌上摆满鸡肉饭菜等供品。转一会唱一会,再指引孝子们来跪拜碟酒。先是梅父母,再是梅叔婶,后是梅姑爹姑姑等等,按亲疏大小一一而过。道师颂唱或吹箫、敲铃,某族人倒酒,每次两杯。碟酒一次两人,多为夫妇,兄弟或姐妹,必须平辈。倒酒人指挥:“拿杯,跪,碟酒。”碟酒就是将就酒在面前横向倒入地面。“起,拿酒,跪,碟酒。”每人三起三跪三碟酒。

      来回折腾,一晚上,孝子们跟着道师,房里房外、大厅、中堂、灶屋不停转着,要么就是碟酒,没得停歇。十二点多了,院子里生起一堆篝火,众孝子围火而坐。道师领着梅父绕着大家转,口里念念有词(不知啥词)。突然,道师跑了起来,梅父亲紧追其后,追及事毕,法事结束。

      后,众人歇息,棺木边搭一床,梅父、梅叔伴棺而眠,陪奶奶最后一晚。

      4月14日,吃过早上的白喜宴,准备出殡。道师定的是辰时出殡,巳时下葬。先做法事。道师念经后,又是依次碟酒。梅父背靠棺头、手托棺下沿,丧夫将棺材抬至院里,放板凳上扎好。棺材下,一前一后扎两根粗木杠,每条杠端扎根扁担,棺木头部绑一只活鸡公,事后鸡公归属地师。又是一番法事,基本是孝子们跟着道师转。

      丧夫共十人,两人负责挖墓穴,八人抬棺。按风俗,出嫁的女儿、孙女每人给每个丧夫一条烟、一条毛巾(或毛毯)。奶奶只一个女儿,两个出嫁的孙女。小周与其姨父(与岳父一家)各出了十条桂花烟和十条毛巾。小周花了一百大几十元。而姑父买的是大重九,花得更多。

      鞭炮声中,三声铳响,随丧夫们的一声齐“呵……嗨”,棺材抬起。梅父仍背负棺头手托棺底走在前面,八个丧夫一边四人,每两人抬一扁担,各自拄着拐杖,缓缓前行。丧夫们每走一步,就会齐声“呵……嗨”一声。梅弟端着牌位紧随棺材,后面是梅叔、堂弟、姑爹、小周及小周姨父等男性亲属,再后是些族人及女眷。女眷们一直哭着,梅最伤心。多数男丁,无论长幼打着旗幡。

      棺,每到桥前,必须歇棺。孝子拿牌位,跪桥另一头,燃放鞭炮,随一声齐“呵……嗨”,棺材重新抬起,过桥,继续前行。一路上,鞭炮不时响起,偶有几声铳鸣。前两天下雨,山道泥泞,大半时才到山脚,女眷一律回返,男丁可送上山。当地规定,女眷不能送上山。

      上山后,卸棺,棺摆穴边,丧夫略修墓穴,巳时到,开始下葬。地师拿着活鸡公,先对棺念念有词,后掌彩喝彩。

      “飞”

      “呵”

      “吉日良辰,天地开张”

      “呵”

      “白鹤先生来此,来做丧家扫墓郎”

      “呵”

      “一扫东方甲木乙,生魂扫出,亡魂归棺”

      “呵”

      “二扫南方丙丁火,生魂扫出,亡命归棺”

      “呵”

      “飞”

      “呵”

      “三扫西方……”

      ……

      开始下葬。梅父、叔、弟、堂弟等跪坟前,梅父端着牌位,丧夫将两粗绳一前一后塞入棺下,棺头向前尾朝后,慢慢移到墓穴边。四丧夫远处站着,各握绳一端,将棺缓缓拉入墓穴。下葬时,人远离墓穴,防影子被棺压入墓中。按迷信说棺材压影,就会掉魂而死。棺入穴,地师用司南测定棺向令丧夫调整,完后,众人散去,牌位带回。接下来是回土砌墓。

      中午是白喜事正宴,东两桌拼一起,丧夫坐着,有两桌菜,且肉管饱、酒管够。梅父、叔、姑爹、小周等依次来敬丧夫酒,说些辛苦、感谢之类。而后的三朝、一七、满月等,小周上班,都不在现场。周年,小周已调平田才同梅一起去祭奠。

      九一年八月二十日,阴天,梅想回娘家,小周也想去打听调动事情。早饭后,小周将小座椅绑自行车前杠。鹏坐在座椅手舞足蹈,特别兴奋。一车三口,绝尘而去。

      一到,岳父就告知:“调令早到永城教办,因农忙未通知你。俊答应,你与我同校工作,即永城二中。同时安排梅在你家的黄杨小学任教。”

      “哦,谢谢爹。”小周答道。

      “二中刚创办,宿舍紧,分你只一间小房。”岳父说。

      “那先只能这样。”小周道。午饭后,休息半晌,小周一家回平田。

      八月二十八日,天气晴好,小周将大部分家具、物什运回周家,只是将沙发、五斗柜、泥炉、锅碗瓢盆、衣被细软等运去二中。二中宿舍学校已配架子床、办公桌椅,房实在太小,沙发暂放岳父寝室,泥炉放合子间走廊,开始只偶尔做菜。

      九月一日,学校开学,小周踏上了新的征程。(未完待续)

    【审核人:雨祺】

        标题:周金祥:山道泥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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