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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废柴

  • 作者:足行两行泪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6-03 11:3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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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眨眼的星星出来了,月亮与它们做着邻居。为了体现月亮不偏不倚的一贯风格,它在它们中间不停地穿梭着。

      天空之下的广大地方是远没星空那般的灿烂的。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尽管点点滴滴的星光像被遗漏了似的分得并不均匀,有些隔得很远,有些则又挨得很近……一眼望去,黑咕隆咚的那些漆黑,黑得像深渊似的可怕极了。

      这便是夜晚到来时,村里常有的景色。

      不忙不忙哈,等我想想看,今晚该讲什么了?坐在院坝边某处的石条上,奶奶用一只腿撑起整个身子,另一只腿悠闲地耷拉下去,我们即随便围坐到她的周围去。先到先得,我们几乎每晚都是在奶奶洗完碗后、争着抢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奶奶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并不洪亮,她讲的那些话得挨近了听才能听明白。

      “我们”一共是五个娃儿。除了我这个七八岁的老大外,下面还有依秩往下小的四个妹妹。

      每晚那个时间我们之所以都围坐到一起,归根结底还是为节约家里那点用作点灯用的煤油!在黑灯瞎火的夜色中,只有去听那些事先并不知底细的故事,才有十足的魅力把我们都留住。除此之外便别无他法。

      奶奶是为我们提供故事的那个人。

      你说我今晚该讲啥了?

      有时,她会望着我这个大一点的娃娃问,同时又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她把脑子里储备的故事已讲完了,只有通过我提醒那么一下,又才会有新的故事迸发出来似的。

      讲个我们从没听到过的、连猜都猜不到的故事嘛。有次,我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想了想,说道,哦,那我给你们讲马桑树的故事吧!

      是吃的那个桑果子的故事吗?大妹急着问。

      不是,那是两码事,一点联系都没得。奶奶快人快语地说,我开始讲了哈,别打岔。

      “马桑树儿长不高,一长一个爬腰腰。”

      她故意把这两句话背得很慢,吐字也相当清楚——几乎是字正腔圆的那种,而且她还把它背了两遍。目的很明显,是要让我们都能听清楚。

      我们跟着背出了声,也咯吱咯吱地笑出了声。都是被那“长不高”和“爬腰腰”给逗笑了的。

      于是,我们又问奶奶,这是啥意思嘛?

      相传,有次二郎神老爷去山上,具体是干什么,人家谁都没说,就当成是他去山里解手吧。

      我们又咯吱咯吱地笑。笑二郎神到山里去解手的事。

      他去的那处比较隐蔽,周围的树长得都很密。忽然,有个家伙伸了一个梢子出来,一下子就戳在了他的眼睛上。这可不得了了,二郎神是什么人?居然有家伙敢对他动粗。

      他捂着那只受伤的眼睛,却用另一只眼睛去瞧还在摇头晃脑的那个得意洋洋的家伙。

      对他使坏的那个家伙居然是马桑树。

      于是,他嘴里的两句咒语便脱口而出。从那以后,马桑树就再也长不高了。即便它们想长高,也是“爬腰腰”的直不起腰来。  二

      第一次见到“爬腰腰”的马桑树,是在我们屋后的那面山坡上。奶奶割草,我放牛,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对我来说,见到它纯粹有些突然。

      奶奶背着一个割草的大背篼,我牵着我们家那条膘肥体壮的大牯牛,我们一同朝山上进发。

      一条不宽的黄泥小路从山脚弯弯曲曲绕到山顶——这也是唯一的一条向山上延伸的路。小路中间被洪水冲出来的沟沟渠渠,被就地取来的鹅卵石填充了,它的两边布满了矮丛的黄荆树和小柏树秧儿。人走在小路上,那些弱小的枝枝蔓蔓总会时不时伸出来、纠缠着我们的裤脚。牛则边走边啃吃着路两边的浅草——它的任性劲儿让你根本无能为力。

      三月正是草青树绿最为泛滥的季节。虽然这个时候牵牛上山会不被大人允许的——主要是牛对那些青枝嫩叶一概都不嫌弃、见什么就啃吃什么,但奶奶像心中有数似的叫我与她一同前往,我便时时提醒着大牯牛要守规矩,别惹恼了我们。惹恼我们的后果是到时什么也吃不成就会被赶下山了。

      到了一处陡坡边,下面可是我们来时的路,它的落差大约有好几十米高,牛就顾不得我手上牵着它的绳子,快步向前、伸长脖子就要去吃那嫩得发绿的叶子。我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也没管什么用,它还是将那矮树上的绿叶吃进了口里。

      奶奶及时赶过来。我们合力才将牛头拉拽了过来,牛似乎有些心满意足了,口里在咀嚼的同时,配合着我们把头缩了回来。

      刚才,太吓人了。奶奶在静下来后说,同时要我赶快把牛赶离那危险的地方。

      奶奶,牛刚才吃的是什么嘛?我问道。

      那个就是马桑树,牛最喜欢吃它。奶奶风轻云淡地说。突然她停下脚步,把头朝向那棵悬崖边的马桑树,补充说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故事中讲到的马桑树就是这个样子的。

      真有点让我颇感意外。我以探询的目光朝马桑树的位置望去。此时起了一阵微风,周围的树梢儿都在摇晃,它却纹丝不动。尽管它所处的位置是如此的险要。

      这使我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没多久,我就拴好了牛,专门去到了那棵马桑树面前观察它。几乎是从下面的干到上面的枝,它全身都披着绿——被绿叶缀满。它的叶子稍圆、很厚实、绿得发亮。

      再看它的整个,回味起奶奶故事中的那两句诗来,我在心里说,简直太像它了——离地面的高度也就一二米,许是为刻意掩盖自己的高度,它才低调地躬身向前延伸而去吧。更关键的是,它如我小手脆粗壮的树干,说明它已经破土而出很多年了——长在这瘦土的位置上、又常被风肆虐着,是需要毅力作后盾才能存活下去的。

      我从树上采集了一些树和叶,喂给牛。既然它那么喜欢,我就该给它这个满足的,这也是我举手之劳的事。

      奶奶,牛干吗要这么喜欢吃马桑树?我又问在刺藤中正割着一苗青草的奶奶。

      它那么有诱惑力,如果我是牛,大概也喜欢吃它的。也许还带着甜味儿呢!奶奶逗我说,要不你尝尝看,是不是甜的?

      嗯,我才懒得尝呢,我又不是牛。  三

      时间来到我该给牛割草的时候了。我已经长大了,像放牛这种小事已轮不到我了,我的年龄更到了该为家中去做些繁琐和笨重一点的事情了。

      我们家分的那面山坡被“嵌”在了坡与坡的中间,两边都是别人家的坡,我们只是他们中间从山顶延伸到山脚细长的那么一块。

      坡上的敞亮程度,一眼就能从头望到尾、从上望到下,几乎没什么遮挡的。那些东一棵、西一棵的松树柏树(其实还都是些树苗儿),被剃得不成样子,下面长长一截都是光杆。大人只要安排我们捡柴割草,我们都只能朝自家的山坡上去。到了山坡上,最头痛的就是无柴可捡、无草可割。

      有一点可以肯定,坡上那些称得上“爬腰腰”的马桑树,却在日复一日往大里长。而且每年春天,它们从平铺直叙的地面上冒出来的也最多,只不过由于过于弱小的原因,不等长大,就被当成草而割光了。

      但大点的马桑树,尤其是长在崖边不容易被破坏的马桑树,根本没当成烧柴而砍走。使它们常常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副“爬腰腰”的“怂”样子来。有次,我到坡上捡柴,背篼里实在空得没法。说的是去捡柴,可天天都要去捡,别说要捡的柴没有,就是能砍的柴也没有了。情急之下,我把目光投注到马桑树身上,尤其是崖边的马桑树在整个冬天都流露出“干朽了”的模样,我砍倒一棵马桑树,终于把那天的背篼装满了。

      回到家,奶奶见状,便很惊讶地问我,你怎么要砍马桑树哟?

      我不解地问,砍马桑树不好吗?

      要是好,还有留下来给你砍的吗?

      从那天起我才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马桑树之所以活在山坡上,是与它们的“老”不中用有很大关系的。奶奶直言不讳地说,马桑树长得很慢,像我们坡上悬崖边那大的马桑树实属少见。之所以一直不把它砍来作柴烧,是它在活的时候烧不着、根本不燃,一烧一个黑棒。等它干了再烧吧,火力又不硬,而且很快就燃完了。

      知道它这么“无能”后,有次我就觉得该对它欲除之而后快了,便拿上刀对它一通乱砍。心想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应该自己让贤,把有限的空间腾出来,给其它柴们去生长。

      知道了这事的奶奶却说,不能砍,大牯牛最喜欢吃它呢!  四

      奶奶闯下的祸事与马桑树有关。

      一天,犁了一天地的牛赶回家来的时候,牛委靡不振、神情沮丧——走路慢吞吞、始终低着头,而且还很吃力,与早上神抖抖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晚上给它添的草料,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好像只为专心地卧在那儿。

      奶奶据此判断,它要么是累坏了,要么是得了什么病。

      她有些心疼。想了很多办法,把平时不容易吃到的东西送到它的面前,它都不搭理。最后奶奶灵机一动,有了……

      第二天早上饭一吃完,她就神神秘秘地上了山。很快背了一背马桑树的叶回来了,倒在牛能嗅得到的地方。

      只见牛先轻描淡写地嗅了一下,继而张嘴吃进去了一个嫩枝。慢慢地,它的嘴开始动起来了。

      她快乐地摸着它的头说,我们的大力神嫌嘴了,就想吃好的呢!

      可到了中午时分,奶奶就高兴不起来了。接着我们全家人,都顿感大祸要临头了。奶奶到封山坡割草的事,很快被人举报到了队长那里。

      得知情况的队长,当时扔下的一句话是,这还了得,不打这个出头鸟,我这个队长就白当了。

      父亲充满怨气地质问奶奶说,您不知道那是封山坡吗,从来还没哪个敢闯进去呢?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就是去那里割了些牛爱吃的马桑树的枝叶回来,给生病的牛喂了吗?牛耕地累了一天,可能又生病了,比起能给人们耕田耙地的牛,一点马桑叶又算得了什么?看哪个重要嘛!

      当晚的社员大会上,父亲把奶奶质问的那些大实话,在会场上重重地叙述了一遍,会场上开始鸦雀无声,继而才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一部分人肯定奶奶做得对,她的出发点是要用马桑叶来奖赏牛的付出。而这个时候也只有封山坡上还有好的马桑叶可用;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奶奶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从此以后封山坡的权威将不复存在了。

      最后,队长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平衡关系。不批斗奶奶是对她好心为牛的肯定,但对我们家年底时扣去五十斤谷子,也是对奶奶独闯封山坡杀一儆百的惩罚。

      但好就好在,那一背新鲜的马桑叶被牛吃下以后,牛当天就站立起来了。没过几天,牛就被村里的那些“老把式”们争着牵去从事它的老本行了。

      这是奶奶乐意看到的。

      她心中呼之欲出的快乐,已经有足够代替一切的分量了。她已经把因为克扣了五十斤稻谷、全家人可能又要挨肚子饿了的事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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