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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光阴依旧

  • 作者:人在楼上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16 16: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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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兰州,有太多的事涌上心头。从一声唏嘘开始,就像放飞四月清风,一路抚过悸动的山岗,把五颜六色碎花撒满记忆的田野。远离兰州多年,学着入乡随俗,学着珍藏岁月。多大风雨,也稀释不了我浓烈的情感。兰州,走不出我记忆的门槛。  一

      提起兰州,不能不说黄河。她从城中心不紧不慢地走过。黄河水就这样,天天淌着黄泥汤子,感觉稠得都浮不起东西。

      一路上黄河桀骜不驯,像是惹毛了的虎豹喘着怒气从山里冲撞出来,扭动腰身暴戾恣睢。黄河铁桥不动声色,稳稳跨在风水之上,犹如天铁铸的咒语,牢牢锁住黄河的张狂,捋顺他的性子。如今,兰州的黄河亦如饱经风霜长者,慈眉善目,心平气和,步子缓缓地有了些许风度。

      七十年代那会儿,黄河铁桥上车水马龙,每天自行车、马车、汽车和行人川流不息。桥面上铺的是沥青路,入夏后像踩着海绵,稀软处能拔下行人的鞋。路面不平却又硬不起棱角,都是舒缓的坑,自行车驶过尤为明显,像小船过浪呼呼地舒坦。除了小伙就连老汉也骑着车子专门找坑洼处过。路面上热气熏脸,要到立秋后才慢慢退去。

      盛夏开始,桥上总有超载架子车经过,拉着瓜果的师傅光着膀子背着辅绳艰难前行。有次,我们学着雷锋叔叔样子跑到车后帮着推。师傅发现后,扭过头怒吼道:滚开,你们这些坏怂,叫我抓住了腿掘折哩!我们哗地散去。之后靠在桥栏边发愣,一个问作文还写不写?另一个答:不写就没啥写地唠!最后商量了个结尾句:农民伯伯紧紧拉住我们的手,激动地说:你们真是学校教育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啊!

      那年六月天。约了同学去黄河铁桥。穿条红领巾改制的游泳裤,爬上桥面铁栏,挥手喊着同志们,为了列宁前进!两腿一蹬,纵身跳进河里。浮出水面回头看,桥上站着许多人观望,自豪感油然而生。顺流而下,临近河岸才发现裤衩被水扯走,牙床打着冷颤不敢出水。抱着衣服提前等在下游的同学,在不远处急着嚷道:“快些,快些!”原来几个戴红袖标的人沿着岸边追过来,喊着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站住不老跑。我嗖地窜出水面,光着屁股朝沟洼里逃去,回头说:不老追唠,我是十一中的。

      几天后课间操,校领导陪着几个人在操场上挨个找人。解散后,我问老师找啥人?是把人打坏了,还是偷东西了?老师叹口气:有些学生做了坏事,嫁祸给了十一中。我听罢,心慌慌地找到同学,说放学了赶紧上趟五泉山,烧个香去。

      难得黄河水返清。一次,下午逃课逛西关十字,顺路上了黄河铁桥,透过清澈的河水,能看见水里大大小小闷头憋气的青卵石,也看见了一刻也不安稳地鱼儿撕扯水面。这时想起老妈说过的事:外公曾有副象牙麻将,因担心造反派抄家,后来将它扔进黄河里。老妈说,是她半夜陪他去的,紫檀木盒裹着毯子和塑料布,最外面还用钢丝电线扎了好几圈。她反复确定,就在南边第一个桥墩靠桥头地方,咚地一声就沉了下去。

      我在桥边来回走,盯着水面仔细看,希望能发现一些端倪。突然,一个戴石头镜的老汉一把拽住我,说:娃娃年纪轻轻地,扛把子挖光阴多的是机会,有啥想不开地的。走,我送你回家。我拼命挣脱着,老汉安慰道:不老怕,如果爹妈不懂道理,我就陪你去学校。你是哪个学校的?我猛然甩开他的手撒腿就跑,回头朝老汉挥手道:我是水车园小学的。老汉嘿嘿地笑起来:你这个瞎怂(坏蛋),都这么大唠,咋可能是小学生呢!  二

      游客们逛兰州,关心的是张掖路、西关十字,那里有好的吃喝。真正感受兰州的人,要去的是东方红广场,那是兰州城的心脏。

      清晨,洒水车铺开淡淡一层水雾,红日沐浴而出,东方一片霞光。霞光里,公交车、自行车和步行的人们像跳跃的音符,将整个城市从希望中唤醒。傍晚,夕阳占着广场上半个天空,布起平静而神圣道场。街巷涂上温暖色调,行人肩上挑起金色光芒。宽阔的视线里,几颗明亮的星星,领着残阳在西固的西边缓步回家。

      广场平展空旷,地面铺的是压路机压实了的三合土。广场当中是高耸的旗杆,坐北朝南是主席台,最中间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全身塑像,他老人家面带微笑向人民挥手。朝北有四面水泥墙,上面是马恩列斯巨幅画像。广场四周铁架上挂着探照灯照明灯。开灯时,几十米外都能听到嗡嗡地电流声,光线铺展开来满世界苍白,亮得睁不开眼。东西两侧立着高音喇叭,重要时候说个事,带着回音能让半个城都听得见。赶上聚会,彩旗气球花束组成红色海洋,几万人的欢呼不在是声音,成了排江倒海的气势。

      广场东边路口有家百货商店,商店后面是菜市场。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这些地方。嘴馋时,花一毛钱买上两衣兜沙枣,边吃边去学校。上课盯着老师看,趁她不注意迅速摸出一颗塞进嘴里。然后,抿嘴细细吮嚼干面沙甜滋味,吐核时往嘴里补充一颗。有次,干净利落完成上述动作后,闭嘴轻嚼居然发出清脆声响。舌头蠕动细细品辨,浓浓腥臊味扩散开了。急忙吐在手心查看,原来是黢黑的羊粪被我嚼碎。一时慌乱撕张作业纸擦擦舌头,吐几口唾沫,忍着干呕硬是撑到下课铃响。老师指着我说你留下。说罢她也憋不住笑起来。她问:偷吃了个苍蝇还是鞋底板?我撇嘴恶心道:是个羊粪蛋蛋。

      立冬后,百货商店附近时常有榆中县乡下人在卖大豆。老乡自家炒的,颗颗饱满,粒粒爆裂,又酥又香。下午放学绕道过去,正巧有个老汉盘坐地上卖大豆。面前布袋敞着口,油亮大豆堆成小山。我和同学走过去,把军帽放在地上,说买上五毛钱的。说罢,我俩各自从衣兜里掏钱,两分五分一毛,一边凑数一边往地上放。老汉就跟着我俩节奏,一下两下朝帽子里倒了五茶缸大豆,我顺手攥住帽子,同学装作付钱样子,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的钱。我俩对视瞬间,嗖地朝两个方向撒腿就跑。老汉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拎起袋子朝我追来。我跑出百米外回头看,他停下脚步手指着我,估计在找最难听的话骂我。

      我嚼着嘎巴脆的大豆,往农民巷汇合地点走去。突然,身后噔噔脚步声逼近,接着被一只手牢牢揪住。回头发现是两个带红袖标小伙。这下事做大了,撞上了民兵小分队。一个抡起木棍狠狠抽我几下,呵斥道:抢地啥?我赶忙亮出帽子里大豆让他看。另一个指头点着我鼻尖说:抢了多少?我说五毛钱的。他质问:为啥不给人家钱?我自圆其说:身上钱都被一起的那个拿上跑了。

      他俩凶巴巴地瞪着我,连推带搡将我带到路边树下。两人拽着我一起坐下,夺过我帽子放在面前,抓起大豆吃了起来,嚼得满嘴冒香气。一个说今个天咋饿地这么快。另一个说中午就莫吃上啥。不一会儿大豆就吃掉了一多半。他俩点上烟宽松地吸了几口,然后鄙视地看着我,一板一眼地教育我怎样做个好学生。烟烧到手指,弹掉烟头,吐口唾沫,起身拍屁股走人。临走前,指头戳着我脑门说:滚吧,下次抓住老踏到响炮子哩!

      返回时要经过商店门前,我躲在拐角处探头观察,发现那两个戴红袖标的正跟卖大豆老汉说话。听不清说些什么,只见他俩将一叠钱塞进老汉手里。

      寒冬,上学路上天还没亮,广场西边金昌北路那家牛肉面馆,已是灯火通明。进出的顾客不时掀开棉布帘子,两扇门像火车头烟囱,一口一口朝外吐着白气,总有些节日的感觉。

      那时的牛肉面不是外地人的,也不是世界的。二两粮票一毛多钱,只有兰州人视作三餐填补和生活改善。饭碗不是很大,辣子油不是很多,牛肉切成丁,汤里漂着萝卜片。一进门就看见大锅里熬着白花花牛骨头,有的骨头汤里还熬着整只鸡。草灰和面,滚水一过劲道而柔和,带着独特香气。趁烫嘴的热度大口吸溜着吃上,就怕稍迟了最好的口感跑掉。

      清晨面馆里总是客满。就跟节前长途汽车站候车室一样,桌上堆着棉帽围巾手套挎包,吃的人头扎在其中,像捂着脑袋在打盹。外面靠墙一字排开,蹲着各式穿戴的人,齐刷刷端着大碗,迅速而专注地吃着,吸溜声此起彼伏。

      节奏慢下来,是在喝汤环节。捧起大碗轻轻吹走油花子,吸溜着满满喝一口,热汤下肚,半张起嘴把气哈出来,嘴唇抿紧弹开,啧出声音,这是最舒坦的时刻。喝到碗底时,最后几粒肉丁蒜苗扒拉到嘴里,用门牙细细嚼碎,品出滋味,长舒口气,满福地放下碗筷。

      但凡小伙放下碗筷,大都走到墙角背人处,擤个鼻涕咳口痰,转过身点上烟,滋滋吸上几口,四下里随意看看。烟抽到差不多了,戴上帽子拿起手套,呼着热气踏实地走人。遇上赶时间的人,都是点着烟叼在嘴上,戴好手套拍拍车座子,抓住车把单腿一跨,链盒子哒哒响几下,便消失在鱼肚白的天色里。

      星期四下午不到校,几个同学来吃牛肉面。我最讨厌的同学说能吃三碗,我们与他打赌,赢一盒原版录音带。这个讨厌的同学吃到第三碗,撑着脖子打嗝儿,耷拉眼皮哎哟起来,说肚子胀,喘不上气,出门就蹲在地上。那时,我们居然不懂得去医院,一致决定去广场东边那个澡堂子。因为每次游泳出来都饿得心慌腿软,所以坚信泡澡最管用。

      进了门买了大池票,我和另一个同学陪着他,一起在没过肩的热水里泡澡。那同学像等待宫口打开的产妇痛苦焦躁无助,一会儿爬出来一会儿坐进去,弓着腰反反复复折腾,我俩也被他带的难受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洗把脸甩甩头说没事了,这时外面漆黑一片。家长们差点儿去学校找人。

      几天后,我讨厌的同学的同桌,在姐妹们面前炫耀一盒录音带。那是我们的那盒原版带。当时,我一下子不再讨厌那个同学了。  三

      在兰州那些年,穿衣戴帽,吃喝拉撒,都饱含我浓烈的情感。以至于到今天,我还念念不忘,感慨万千。

      那个年代小学生校服,统一的白衬衣、蓝裤子、白色胶鞋,再配一条红领巾。虽是各家置办的,新旧大小不一,质地颜色差异。但并不影响学生穿上后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特别是清明扫墓、儿童节日以及国庆重大活动时,一个个穿上校服变得活泼、喜悦,彬彬有礼,像换了个人似的。高中生说是延续小学搭配的那身校服。但缺少了一条红领巾,立马显得呆板机械,老气横秋。因此除万不得已,高年级学生很少统一着装。需要时只要求穿着整洁得体、朴素大方即可。

      而学校之外,男生出门穿着装扮非常讲究。上身黄军衣,下身蓝裤子,脚穿白色回力鞋,头戴军帽。正所谓上黄下蓝白墩子,歪戴军帽压边子。骑辆永久或凤凰自行车,车把装上双盖铃,车座拔出老高,骑在路上要不停倒链条,背个马桶包戴上石头镜。这身装扮出门,必须会唱《心中的歌儿献给金珠玛》改编的歌:不喝西凤酒呀,不抽牡丹烟呀,也不老打群架。骑上个车子西关十字浪一圈,载上两个采码子,澳亚拉索。不到一年生了个胖小孩哎,把你叫妈妈把我叫爸爸哎。唱的时候要伸长脖子做嘶吼状,让声音很沙哑很江湖,彰显出没羞没臊的洒脱和两肋插刀的侠气。唱歌时候,路遇一两个莎莎经过,那是最开心最享受的。

      儿童节那天,学校举行入队仪式。我的班主任面带微笑,亲手为我系上了鲜艳的红领巾。她告诉我们: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烈士用鲜血染红的。要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珍惜她。接着,大院里刘华作为红小兵代表发言,表示不让烈士鲜血白流,让红领巾时刻激励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放学路上,我告诉刘华红领巾不是血染的。刘华说是。老师也说是。我就从头破缝针和流鼻血的事实,引证如果是人血的话,放干了就会变黑的。刘华说不会,我俩争吵起来。

      第二天,他把这件事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走进教室问我:红领巾为什么是红色的?我说是红布做的。老师听罢,一把扯掉我胸前红领巾,说:思想觉悟低,不配当红小兵,取消资格。

      上初中的姐姐发现我上学不戴红领巾,叫住我。我说老师反悔了。她拿出自己过去戴的系在我胸前,说:就算说错了话,也不能取消我们的资格。在姐姐鼓励下,我戴着红领巾挺胸昂首去上学。

      班主任认为我不服气,跟她作对。不仅没收了姐姐的红领巾,还让我去教室最后,罚站整节课。放学后,留我在教室背诵课文,由班长监督,直到验收合格才能回家。班长眼泪汪汪地恳求我,说她妈下班到家之前,她有很多家务必须做完。我不想连累她,只好背起书包回家了。

      班主任很生气,召开全班大会,让我作检讨。班长、刘华还有叫孟洲的同学,分别走上讲台,朗读了班主任修改过的批判稿。同学们纷纷举手发言,对我的错误进行批评教育。最后,班主任表扬了同学们能够与落后分子划清界限、勇于斗争的革命精神。

      那时候,大院里我和其他三个孩子都在一个班级里。我的错误很快传到了家长那里。从农村随军的刘华母亲,扯着刘华耳朵来我家认错,愤愤地说:这么小的娃儿懂什么,还搞批斗大会,这不是把娃娃都教坏了嘛!她要去找学校领导。

      几天后,班主任宣布恢复我的红小兵资格,并让刘华为我系上了红领巾,全班同学为我归队热烈鼓掌。我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回到家,我将红领巾扔进了奶奶做饭的火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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