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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匠——小镇人氏”(5)

  • 作者:圆圆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1-10-31 05:4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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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更匠(仿笔记体小小说)

      ——“小镇人氏”之五

      他在石牛镇,属于外来户。解放后没几年的一个秋天,公社赵书记去县里开“三干会”,夜里回来时背后就跟着他。安顿住下后,没隔几天又给他安排了这份活路。后来隐隐约约听人说,他是县里一位老病号小干事的独生子,自幼性格孤僻。老病号临终前,没有把他托付给县机关的同事,而是托付给了石牛公社的赵书记照看。

      以前他肯定有过大名,赵书记也一定知晓他的大名。可后来因为长期不使用,也被忘得一干二净。于是,石牛镇人就智慧地把他的职名移植过来,喊他或聊他时,都使用三个字是“打更匠”。

      打更匠来时已经成年,但他的具体年龄同样不为人知。他在石牛镇打更长达20年,无论高矮还是胖瘦,都没有发生过丝毫变化,额头上也没多添半条皱纹,雕像般保持着自己别致的造型。

      打更匠瘦得后背就像虾米一样弯曲,一张寡骨脸上两只褐色大眼滴溜溜旋转。可眼睛上方横出的两道却不是眉毛而只有眉骨,嘴唇薄薄地发红,薄嘴唇周围却光滑细腻,没有成年男人那一圈粗糙的黑毛。久而久之,好事的人们就有了新发现,说打更匠身上有“三怪”。一曰从不流汗。夏天打更匠也愁眉苦脸喊热得难受,可浑身上下不会冒出一粒汗珠。二曰从不脱帽。哪怕三伏天热得死去活来,打更匠的小脑袋上,都紧紧扣着那顶毛蓝布单帽子。和打更匠可以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就是不能摘他的帽子。别说众乡亲人微言轻,就连公社赵书记都不得行。三曰从不参加公共洗浴活动。他不仅不下河去洗冷水澡,就连提水冲凉也绝不与人为伍。打更匠每日的洗漱环节,安排在打完三更以后独自进行。

      打更匠特别骄傲的美事,是两任书记都尊重他。始终留他在机关食堂与公社的领导们同锅吃饭,并让他住在食堂的柴房里。柴房里有张三抽桌,桌上放着一个小闹钟。这是打更匠工作的依据,每天打更匠调它四次,它忠于职守地为打更匠惊瑟瑟闹响四次。打更匠瞌睡不多,早饭后小憩半个时辰,爬起来主动为办公区打扫一遍卫生。午饭后扯抻了睡一觉,晚上就精神饱满投入夜班工作。

      电影里北方打更用竹筒敲出清脆的梆子声音,可川南场镇不同,打更使用铜锣。打更匠左手提面亮晃晃铜锣,右手舞蹈样夸张地挥动,敲出响亮的美声。

      川南一带打更有个特别的讲究,说是不管哪个场镇都不能打满五更。哪里打满五更哪里就要发大水,就要出现失控的大灾难。龙会镇不能打四更,而石牛镇则是不能打头更,晚上9点开始打二更。铜锣声在汪汪地响,打更匠嘴里喊出女人样的高亢尖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三更以后却不再喊,一边敲出一快二慢的节奏,一边亮着一双褐眼到处搜索。看哪家门没关严锁没插牢。他也的确曾经抓到过撬门的毛贼和聚众玩钱的赌徒,也曾擒拿过翻墙跃入寡妇家的歹人。公社领导对打更匠为维护石牛镇治安秩序,所做出的突出贡献特别满意,经常给予口头表扬。因为这,打更匠对抓贼和锄奸兴趣日渐浓厚,并把它们提升为自己分内的责任和无尚的光荣。后来,县公安局根据他悄悄向赵书记提供的线索,蹲守几个通宵,真的就破获了一个长期作案的盗窃团伙。

      打更报时是晚上的事情,如果白天的上午听见打更匠突发的锣声,那一定是公社要开大会,要斗争或者抓捕犯人。打更匠走着慢步敲出一串区别于打更的急骤节拍,把嗓音憋得更尖提得更高:“传锣通知——今天下午两点钟,到中心小学操场坝召开批斗大会。每家每户至少要去个大人,请不要搞忘了自己带根板凳。”

      如果白天的下午听到打更匠突发的锣声,那锣声就像在唱歌,音质和节奏都非常美妙。这基本就是传达放电影和演川剧的好消息。娃娃们听到这锣声就跑出家门,瞪大眼睛傻傻地迎接打更匠。等到听清楚了电影或者戏剧的名字,就使劲蹦起来欢呼雀跃。然后回家扛根长板凳猛跑,跑到中心小学操场坝去抢占座位。

      打更匠的锣声就是这样,始终联系着石牛镇人民物质生活的吃喝拉撒睡,联系着石牛镇人民精神生活的喜怒哀乐思。这里的黑夜离不开他,这里的白天也离不开他,这里的风里和雨里,同样离不开他。

      镇上热心的大娘大嫂,皱着眉头担心打更匠断了香火,没人延续打更事业,都走东串西、劳心费神帮他张罗婚事。可打更匠总是害羞地予以谢绝。走在街上遇到女性,也赶忙低下头绕道迈过。这种违反常理的表现,强烈地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理。很多人,特别是很多女人,总想揭穿谜底看个究竟。

      一个夏天的午后,机会不期而至。几位泼辣的半老徐娘打打闹闹刚走进尿巷,差点就与埋头走路的打更匠碰个满怀。正在兴头的婆娘们就仗着团结的力量,眨眨眼哄笑起来围个圈,硬把打更匠按倒在地下。为首者一把扯下他的帽子,一个赖巴赖壳的秃头凸显出来。女人们惊叫一声,吓得落荒而逃。打更匠翻身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抓起帽子扣在头上,然后双手捂着小脸,躲着人们的目光,哭兮兮回到了柴房。

      当天夜里9点钟,在石牛镇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响亮了整整20年的二更锣声突然消失。镇里镇外黑咕隆咚、悄无声息,静得坟地一般怕人。3分钟后,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同时敞开了大门。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惊慌的眼睛里都在问,今天这是怎么哪,石牛镇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哎哟喂,一部运转了20年的机器突然卡壳没有了动静。毫无思想准备的石牛镇,痛苦得近乎瘫痪。

      值班的公社书记三步并作两步从二楼冲下来,猛地推开柴房门。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凉席上静卧着那面锃光瓦亮的铜锣,三抽桌上的闹钟还在“滴答滴答”运动。没有了的,只是打更匠瘦长的身影。

      自此,石牛镇一段响亮的历史悄然结束。

      2021-10

    【审核人:雨祺】

        标题:打更匠——小镇人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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