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婷刚出生没多久,妈妈嫌做厨师的雨婷爸没本事,挣钱少,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小雨婷是被奶奶一口饭一勺水喂大的。
爸爸常年在北京的一家饭店打工,很少回家。在雨婷两岁的时候,他把他饭店的一个女服务员变成了雨婷的后妈。不久后妈就给雨婷生了一个弟弟。有了弟弟以后,后妈更拿雨婷当空气,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没有雨婷什么事。奶奶心疼雨婷,就带着尚未出嫁的雨婷小姑,牵着小雨婷,从农村老家搬到了县城,租了一个小院安顿下来。那个小院隔壁,是我二姨家,而我家仅离二姨家二百米远,似乎冥冥之中,老天已安排好我和雨婷的缘份。
雨婷奶奶有一手烤面筋的绝活,尤其面筋上刷的那层酱,微甜微辣,透着孜然粉的鲜香,老远闻着这个味,人的哈喇子就下来了。靠了这个绝活,奶奶养大了雨婷,给了雨婷一个温暖的家。也是这个烤面筋,牵起了我和雨婷的友谊。
那时她家的烤面筋摊,出在我就读的回民中学对面的建设银行旁边。每天中午,晚上放学,来一串烤面筋解馋是我的必然选择。这个时候,我必为我班的王雨婷同学倾倒。她站在烤炉后面熟练的烤着面筋。那翻动烤架上一长溜面筋的气定神闲,那刷酱的潇洒姿态,那收钱找钱时的阳光满面,深深吸引了我。同时被吸引的,还有我班的黄经纬同学,梁家慧同学。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无话不谈,形影不离的闺蜜。
考高中时,我、黄经纬、梁家慧如愿以偿进了县重点一中,王雨婷却一分之差,“落魄”到普通高中。我们很为她遗憾,她却笑嘻嘻的反过来安慰我们,这有啥呀,只要一样考大学不就行了吗。
高中三年的时光都是浓缩的。特别到了毕业班,书山题海,大大小小的反复考试,我们几乎成了机械零件。近乎窒息的紧张,压迫得我们分身乏术,相聚一次格外困难。在一次难得的聚会中,雨婷提议我们每人应该配一个手机,打电话、视频,方便联系还解了想念的苦。看着她微信,视频自如的切换,我们三人羡慕的伸长了脖子。不用问,她那买手机的钱都是忙里偷闲烤面筋赚来的。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我们三个先后接到省内各自心仪大学的通知。于是商议,去王雨婷家聚聚,看她考上了哪所学校,顺便吃顿饭。谁想扑了空,雨婷奶奶告诉我们,雨婷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由于现在环保查的严,维持一家生计的面筋摊不能再出了,雨婷为了挣学费,到上海她姑姑打工的工厂做暑期工去了。我们三个好不遗憾。
大二过了新年的后半学期,尚未开学,新冠肺炎肆虐而来。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学校迟迟没有通知开学,我们只好窝在家中,然而想和雨婷见面相聚的想法仍然无法实现。不过此时,我们都有了手机,大家可以在电话里视频聊天,互相倾吐思念之苦了。可是我发现,好久不见的雨婷黑瘦黑瘦,原本瘦削的下巴显得更尖了,就心疼的和她开玩笑,你要多吃多休息,可不能把瘦黄花比下去了啊。她哈哈一笑,哥们棒着呢,还省吃减肥药了,多划算。
三月底,全国疫情转轻,各地工厂复工,可开学仍遥遥无期。雨婷坐不住了。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准备去上海工厂再“捞”一把,这样开学后就吃喝不愁了。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止她,只能劝她多注意身体。
大概过了半个月,当瘦的几乎脱了形,脸色苍白的雨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吓了我一大跳。我连忙抓住她的手,急匆匆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哪儿不舒服吗?
她咧了咧嘴,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手扶着左边腋下,疼,特别疼。
我不敢怠慢,赶紧电话通知黄经纬,梁家慧,三人一起把她送进县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心脏瓣膜炎,已经严重到胸腔积水,必须尽快动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抱着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的雨婷哭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几个女孩的承受范围。我们急忙通知了雨婷所有的家人。
雨婷爸带着他后娶的老婆赶来了。八年了我们第一次见到他,又高又壮;雨婷后妈也肥的像只柏油桶,猩红的嘴唇仿佛刚喝过鸡血。不久,雨婷奶奶也在雨婷姑姑搀扶下,颤巍巍的来了。
头发雪白凌乱的奶奶一进病房门,就搂着雨婷哭,我苦命的孙女啊,你咋得这个病……
后妈撅起血红的嘴唇,哭啥哭,不是还好好的吗,看往哪医院转。
大夫说了,必须去省医院。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同时接口。
后妈很生气的白我们一眼,去大城市那得多少钱?!
钱重要还是救孩子命重要?必须去省医院!姑姑愤怒的怼她。
奶奶止住哭,扭过头看着雨婷后妈,你们打算给我孙子买房,钱紧张,给雨婷看病的钱就由我来出吧。
这时,有气无力的雨婷说话了,都别争了,给我自己看病,钱,我自己出。
后妈翻翻眼皮不说话了。
临上转院救护车,我们三个围着雨婷,给她打气,哥们坚强点,我们等你好消息。
雨婷脸上挂着笑,虚弱的举起小拳头,在空中很有气势的挥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