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见过酒量大的,也听别人吹过所谓酒仙或酒神,但在我听过酒篓老寇儿的故事后,这些都成了小小的陪衬。
你要是正儿巴经地打听我们北苑村人谁是寇本东,恐怕问大半拉子村子也只落一头雾水,但你要是问酒篓老寇儿,嘿,就算问到泥土窝里乱跑的野马驹子,保管他们都能领着你找到他的家门。
老寇儿到底多能喝?
没人回答你,只有笑,只有摇头。凡和他喝过酒,见过他喝酒,甚至只听过他喝酒传说的,都会笑着对你摆手:寇老头从来没有喝多这个字眼儿。
酒篓酒篓,老寇儿这酒篓可是没底儿……
按北苑村传下来的庄乡辈份儿,我得叫老寇儿大爷。印象中老寇儿个头并不高,身材也不胖,相反倒是整个人瘦削削的,肉皮松松弛弛的,上唇一抹青魆魆的胡子,并不符合人们心中酒篓的形象。
老寇儿是个老东北,我们村有很多老东北。种是北苑村的种儿,可他们都在东北混了多半辈子才又回到了北苑村——没办法啊,小老百姓,哪里好混便也往哪里奔。
这些老东北一谈起老寇儿喝酒的事两眼就放光,似乎老寇儿的传奇也是他们的传奇。
“那时候买什么东西都用票,打散酒也是,那也得排号!东北那嘎哒!那个冷!离了酒可不得冻死个人……寇老头提溜着酒嘟噜(装酒的家伙什)。排了好半天才轮到他挪到柜台前。
“闺女儿,给大爷打五斤,灌满哈,灌满整整五斤!”老寇儿瞧一眼柜台里的酒缸,脸上都开满了花儿。
营业员给他灌满了酒,寇老头却不舍得离开柜台。他拧开酒嘟噜塞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气。
后面排号的当然闹意见啊,就怼他:“打了酒快走,这么多人等着呢,麻溜的,麻溜的!”
寇老头扭脸斜眼睢了眼身后人,嘿嘿笑了笑:“慌啥慌,排了大半天……尝一口……嘿嘿”
他咋巴着嘴,又高高地撅起了酒嘟噜。
柜台营业员都看不下去了:“五斤酒呢,大爷,够你一路尝的,别歪了路边找不到家就行……”
寇老头眼神睥睨,晃了晃手里的酒嘟噜,很豪气:“还一路?还没出门呢大爷就尝净了,没了!”
众人啧舌,议论纷纷。
小营业员堵了寇老头一句:“我再给你灌一壶,你要是还能尝光我不收你钱,也不要你票!”
“当真?此话可真?”寇老头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如白剑。
年轻的营业员话也没说,从寇老头手里接过酒嘟噜灌了一个满。
大家似乎忘了排号,都围了过来,围成一个结实的圆。
大家似乎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全都眼睁睁地看着老寇儿,看着他手中的酒嘟噜。
寇老头二话不说,松了松缠在大棉袄外面的长围脖,松了松领口的布纽扣儿,两手抱起酒嘟噜,两脚叉开,脖子半仰,咕嘟,咕嘟,咕嘟……
完了啊,酒嘟噜口朝下,一滴不剩,我的乖乖!
营业员白了脸。
围着的人们傻了眼。
许久许久,人群里爆出尖叫和掌声。寇老头咋巴咋巴嘴,身子不摆不摇,走出供销社大门……
“这才叫喝酒!才称得上酒鬼!”
“啥子酒鬼,这号的才称得上酒仙酒神!”
要知道东北散酒可是有名的高度数,地瓜烧65度,这两嘟噜酒,十斤。这老寇儿竟然没事儿似的,嘴对嘴,抱着酒嘟噜一眨眼功夫喝得没了一滴!
“什么酒神?他是典型的酒漏!十斤酒下肚也只是过过路,早被他漏了身子外面去……”有人轻轻哼了声,眼里装满了不服、不满、不屑。
还真是。这老寇儿出了供销社,脱下鞋壳篓儿,鞋口往下一掀,里面倒出来的全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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