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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玉生:狼的故事

  • 作者:清雨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10-11 16: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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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世纪七十年代刚参加工作那阵子,听说单位张屠夫的孩子被狼吃了。说是流火七月之夜,劳累一天的张屠夫俩口子嫌屋里太热,抬着竹床到屋外,夫妻俩一人睡一头,把三岁的孩子夹在中间。常言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张屠夫睡到后半夜被凉气惊醒,伸手摸摸,黑灯瞎火没摸着孩子,连忙喊醒妻子点灯照看,妈吔,竹床下面一滩鲜血。俩口子呼天抢地唤醒了整个小镇。人们点着火把,挥着铁锹、锄头,把周围的沟沟坎坎、山坡旮旯都抄了个遍,终究没能找到孩子。

      伤心的事情易忘不易提。我从认识张屠夫到离开宣城杨柳都没问过他。但是,我知道,狼吃人是千真万确的。

      一九七六年夏末,我在宣城高桥公社做林业调查。那时,高桥公社刚刚荣获全国植树造林先进集体。公社上下大干林业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一天下午,我挎着小黄包从公社所在地去比较偏远的新农、农权两大队调查挖坑栽树的情况。从农权林场返回的时候将近五点。阳光在铅色的天空躲躲闪闪,没有风,树叶纹丝不动。越往林深走,光线越暗。碗口粗的桦树、插树挺拔向上遮天蔽日,树林里阴森森地密不透风。突然,小路旁的草丛“呼啦”作响,一匹半米多高的狼跃在我对面,吓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紧张地看着狼,狼很瘦,两片肚皮贴在一起软塌塌地垂下来,肋骨一棱棱似搓衣板一般,四条腿枯枝般地干瘪。二十岁的我虽然害怕,却也在考虑怎样应对。可是,还没容得我拉开搏斗的架势,“嗖”地又窜出来一匹狼。两匹狼一般大小,与我顶面而立,不过六、七米远。这个距离逼得我大气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狼,有些发汗的手伸进小黄包,掏出怕赶夜路而备的三节手电筒。我别无选择,只能握紧手电筒当武器,一旦狼扑过来,我就挥舞手电筒跟它拼命。

      然而,戏剧性地一幕出现了,与我对峙的恶狼见我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岿然不动,竟然转身灰溜溜地走开了。这时我才发现,浑身汗淋淋衣裳湿透了,紧紧握住的手电筒不知何时已摁下开关,幽暗的树林里一束白炽的光亮胜过任何巨兽的眼睛。我明白了,狼并不是怕我,怕的是我手中不灭的光亮。

      狼是吃人的,狼没有吃我,并非我福大命大。罪恶往往只能猖獗于黑夜而惧怕光明。

      行走在雪地

      一九七六年的中国极不平凡。东北坠落最大的陨石。唐山大地震。中国革命三位伟人辞世。粉碎“四人帮”结束十年动乱。进入新年的正月初五,回家过年的我要回高桥上班。周王去高桥没有车,以前都是先乘汽车到杨柳再转车去高桥。因为连降大雪,雪封了公路,周王去杨柳的车也不通了。如果沿公路走,有近四十里路。我决定抄小道,从周王去榨门,再从榨门走机耕路去高桥,虽然机耕路雨雪天泥泞没有砂石公路好走,但要少走十多里路。我把自己包裹严实,套上半尺雨靴。出门的时候天空没有下雪,街道上的积雪被来来往往拜年走亲戚的人们踩化了,有的地方露出老街地面上的青石板似玉一般光洁。过了大桥走到朱大村,内衣前胸贴后背。我停下来脱掉棉袄,用围巾一头系住棉袄,一头栓住拎包挂在肩上。山路被皑皑白雪拓宽了。道路两边零散的树木被白雪裹住了枝干,玉树般地晶莹剔透。雪地上闪烁着零星的脚印歪歪扭扭。可是,越往前走,歪歪扭扭的脚印越来越少。我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步前行,时而歇下来把漫进靴子里的雪倒一倒。走到榨门,已过了中午十二点,十里路走了三个多小时。这是我原来估计能到单位的时间。

      饥肠辘辘的我推开了表姐家的门。表姐见到我很惊讶:“玉生,这么厚的雪你怎么来啦?”表姐夫从房间出来,“玉生,你可真是稀客!”说着他喊在倒茶的表姐,“快去点个炉子,这时候还不饿了。”表姐夫是部队转业的在榨门大队任职。一会儿功夫表姐就端上一大砂锅红烧肉炖萝卜。表姐夫一边给我斟酒一边舀两勺菜放进我面前的碗里,“先垫垫肚子。”我和表姐夫交往不多,开始还有些拘谨。酒壮人胆,两杯酒下肚,人就无拘无束。一瓶酒见底,表姐夫起身还要拿酒。我拉住他,“不能喝了,从这里到高桥比周王来你这儿还远。”表姐夫说:“难得来一回,又是大过年的,跟朝就在这里歇。”我说:“单位还有人没回去过年,等我去换班才能走。”

      从表姐家出来,表姐夫坚持送我到村口,“顺着机耕路一直走,过了新农前面就是高桥。”表姐夫指着白茫茫的一片。

      肚子吃饱了,力气自然足一些。我开始迈着大步,走着走着就感到气喘吁吁。天空乌云翻滚,西北风吹着哨子肆无忌惮地迎面刮过,无数只小蝴蝶纷纷扬扬翩翩起舞,有的落在我头发上,有的落在眉毛上,脸都被扎得有些痛。我一边走一边用衣服袖子擦脸,打出个酒嗝,没来得及散却的酒气被呼啸的风灌回鼻孔,呛得我脸上是泪水是雪水分辨不清。机耕路两边都是水沟、农田,没有树木。零散稀落的竹杆上的广播线被大雪压坏,有一截没一截像纺纱的棉条,在风中互相缠绕。越往前走雪积得越厚。“噗嗤”一声,我的一条腿陷进雪窝,雪埋过大腿。我费力地往上拔,脚拽出来了,雨靴掉在下面。我只能整个人趴在雪面上,努力地用手去掏出雨靴。雪地里辩不出是路是农田。一脚踩下去雪都淹没了膝盖。我回头看看歪七扭八的脚印,都成了一个个黑乎乎的洼坑东倒西歪,有的岔去了路边的水沟。我跌一跤又一跤,摔在雪地上也不觉得疼痛。慢慢地我悟出一点经验,雪面上黑的地方不能下脚,不是深坑就是水氹。我走一段看一看路边有没有架设广播线的杆子。远处圆润的山、圆润的房屋越来越模糊了。天地之间挨得很近,黑下来的天空被大地的雪光回照,白色苍茫。我走得疲惫,走得困顿,双腿挂满了铅块般地沉重。雪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我都没有觉察。远远地前方闪现灯火,隐隐约约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是小汤吗?”宁静的旷野传来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如一道闪电照亮大地,我听得出是站长在喊,仿佛战士听见了冲锋的号角浑身来劲。“是我,站长。你怎么来啦?”我一边应答一边挣扎着身体奋力地向前。站长见我头发都在滴水,赶紧卸下我肩上挂着的拎包和棉衣,他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说:“你讲好初五回来的,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被站长表扬,我的鼻腔酸溜溜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的,我说过初五回单位的,就要说话算话,当时并没在意这是一个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义无反顾,没有半点犹疑,我忽然懂得了一句话的分量。而站长对我的肯定更是让我有一种的知遇之恩的感动。

      那一刻,那一天,说话算话竟成了我一生的准则。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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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汤玉生: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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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雨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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