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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萍:人生路上的灯塔与拐杖(散文)

  • 作者:美文苑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9-15 10:4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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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人问我,作为一个作家,文学,到底有什么好处。

      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更正了一个概念。首先,我认为,我不是一个作家。因为作家是钟情写作的文字组合者,是从事文学创作且卓有成就的人。客观地讲,我并不是一个文学创作卓有成效的人。其次,我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这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作家正名。因为爱了几十年文学,我,可以称资深文学爱好者。

      我想借台湾著名学者型女作家龙应台写的一段文字,以说明文学的功能,回答在烟熏火燎中艰难度日的人们,爱好文学的好处:如果说,文学有一百种所谓“功能”,而我必须选择一种最重要的,我的答案是——德文有一个很精确的说法——macht sichtbar,意思是“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

      是的,文学让曾经青涩懵懂的我看见并向往爱情,在冬天的积雪里看见春天、在春天的花朵里看到秋日的成熟、在困顿的生活里看见温暖与希望,在疾病中看见康复与正常,在生老病死如四季轮回中,看见生命存在的实相。

      80年代初,正值青春期的我,像三毛所描述的,笑如春花一般的年纪。

      那时,我中专毕业后,在一所市级医院做护士。因刚刚改革开放,平时看不到的,国内的、国外的、言情的,推理的、武侠的、各种体裁的小说组成的文学浪潮,喷涌而来,一不小心,就浇了个全身透湿。

      有次,在桃花仑公交站边一个电话亭,我惊喜地看到一本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那时的三毛,如女神般存在。因为囊中羞涩,买完书就会少一毛钱乘公共汽车。犹豫一阵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书,两腿走到酸软,终于从晚上九点多直到十一点,才回到医院。

      刚进医院时,我被分配到传染科工作。那时的自己,根本没有把疾病、死亡与自己的生活连接在一起。

      那年夏天,传染科收治一双患了重症黄疸肝炎的姐弟,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经过七天七夜、医护人员吃喝拉撒都在病房,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抢救,两姐弟还是走了。走时,全身金黄,如寺庙里刚上了金水的菩萨。

      那天,我伏在宿舍的窗台上,抑制不住的胃液与泪水同时上涌,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生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那年,我十九岁。

      随后,我的睡梦中,不断出现两姐弟全身金黄的模样。

      夜半惊醒,拉亮电灯,惊魂未定中,是枕旁《撒哈拉的故事》里,三毛与荷西简单的婚礼、两人海边打鱼,白手起家,在沙漠上建立他们最美丽的房子,那些生动的情节,渐渐将我从对死亡恐惧深潭里打捞出来,沉浸在三毛构建的、她与荷西共度的美丽世界。在泪眼蒙眬中,陪三毛一起送别她的挚爱,忘记了自己刚刚从死神旁路过。

      经过一年的试用期后,我转正安排到内科工作。

      那时的医院,是一所基础性综合医院,凡内科疾病就送到大内科治疗,没有像今天一样,细分心内科、呼吸内科、血液科、消化内科、内分泌科等专科分科,除了生孩子、要做手术的病人、传染病人,几乎是不开刀的患者,通通收治一起。一间20平方米的病房,有时住着八九个病人,吃、喝、拉、撒、打嗝放屁,治疗抢救,都在一起。

      遇到呼吸道疾病、心脏病高发的冬春季节,科室床位全部住满,走道两边都是折叠床摆放的病人,晚夜班,时常出现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加一个护理员对付八九十个患者的状况。

      忙起来,医生护士所有的工作,都是小跑前行,上个厕所都得瞅机会抽空。

      当病人渐渐出院,科室难得安静下来的冬季。

      围着藕煤炉的医护人员,会充满崇拜地看着我们科室的主任,一个高大帅气,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姓左的男士,用长沙普通话读一首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歌《自由与爱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如若《自由与爱情》还没有尽兴,左主任又邀了和自己一样,戴着副金丝眼镜的徐志摩先生走下书页,走进科室,在病历纸上沙沙写着红霉素、青霉素、庆大霉素等拉丁文药名的医师,又撑着长篙,轻轻走进康桥粼粼摇弋的清波之中。

      随着那抑扬顿挫的腔调,让刚刚走进生活,初历思想解放的小年轻们,对爱情、对生命、对自由充满热血贲张的向往,对生活充满了罗曼蒂克的想像。

      那个时候,科室的姑娘小伙,特别是姑娘们,会为了一本琼瑶的小说在科室的楼梯上抢夺,大家都想一睹为快。那时的我们,无论书籍的好坏,囫囵吞枣,兼收并蓄。

      有年夏天,因为科室护士中的军嫂,去部队探亲时中了奖,计划生育又抓得紧,只得做了人工流产。军嫂人流休息一周,护士长一脸慈祥地让我顶替她的晚夜班。

      在顶替军嫂上晚夜班的这段日子,我运气非常不好,危重病人特别多,上班就像抢火一样。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与护理员两人,风快地把全科80多个病人的体温测量完,两人相视而笑:除了两个量体温的人体温超过38度,全体病人体温正常。

      一个晚班下来,几个危重病人同时抢救,这个心跳复苏刚完成,那个又休克了。手忙脚乱,手脚并用,上氧输液,心外心脏按压,浑身冒汗,根本没有时间擦拭。好不容易等到接班护士来了,交接完工作,再补写交班报告,完善抢救情况。

      等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两三点了。

      连续半月的晚夜班下来,高强度的护理工作、不规律的作息时间,抵抗力迅速下降,先是感冒发烧,再是心慌气短,一查心电图,T 波倒置,ST段下移,诊断结果:病毒性心肌炎,住院治疗一月。

      病毒性心肌炎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加上年轻的我急于求成的心理,阻滞了身体的康复,我在家将近休息了一年。

      在这一年中,我就是安静坐着后,起身去拿点东西,心跳也会达到每分钟120次。随着心跳加快,呼吸自然也就随着加快,让人产生虚弱且烦躁的感觉。是一本又一本的书籍,陪我度过心律紊乱、康复迟缓的艰难时刻。

      就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蒙田、萨特、普希金、雪莱,认识了《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走进了《悲惨世界》、走过了《海底两万里》,似懂非懂地读了《朝花夕拾》、《呐喊》《彷徨》,在《吉檀迦利》中感受生命的激情,在《飞鸟集》里,体会一只鸟、一朵花、一颗星、一滴雨所具有的人性与生命力。

      这些文豪,给我开解生命的疑惑,这些文字,增强我心脏跳动的力量,让我在脆弱中坚强,在青涩中成长,在疾病中康复。

      那个冬天,我一高中颇有才情的同学,在《作品》里发表了他的处女作小说《天国没有雪》。

      小说中,男主角的女朋友死于病毒性心肌炎。

      文学创作源自生活,我想,同学创作中,肯定是没有比较熟悉、可以描述、可以死亡的疾病,于是,选择了心肌炎。

      很不幸,我的病情成了他比较熟悉的疾病发生的描述主体。

      很幸运,不是女主的我,没有死,活到现在,人生已经历了许多场雪,至今也不知道天国有没有雪。

      直到今天,我知道,生命并不漫长,我曾经的同事、朋友,有的已经骤然离世。无时不在的疾病、死亡,有可能在不经意间,在每一个生命个体之上上演,每个人都终将成为死亡这出大戏的主角。

      所以,每一个人都应当知道,你没有时间可以挥霍。每个人都应该懂得,你没有生命可以浪费。

      也许,你追求了生命的长度,就有可能限制了生命的宽度。也许,你享受了生命的广度,就有可能削减了生命的长度。

      你应当把你的生命、健康快乐,从别人廉价的消费中抽离出来,好好成为你自己,好好维护与享受,也允许花成为花,树成为成为树,每一个生命成为他独立而不依附的自己。

      弘一法师曾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生命明智的选择,就是过好每一个活着的当下。

      也许,这才不枉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这才是对生命的尊重,或者生命对自身意义的探素。

      这些,都是我从文字中、在读书中获得的感悟。

      数十年来,我行走于人世,文学如一根拐杖,使我免于在生活的崎岖中摔倒;数十年来,文学如暗沉海面高耸的灯塔,总会驱散我生活中的迷惘与黑暗。

      我希望,我这段粗浅的文字,能让平凡如我的人们知道,文学在平凡生活中的意义,文学给生活、给生命带来的支撑与美妙。

    【审核人:站长】

        标题:杨静萍:人生路上的灯塔与拐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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