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江?什么是河?有人说,在中国,“江”“河”之别,以地域的区别是“南江”、“北河”。比如南方的河流叫长江、珠江、钱塘江、岷江、金沙江、澜沧江、雅鲁藏布江、漓江等,而北方的河流称黄河、淮河、渭河,泾河、洛河、汾河、辽河、饮马河等。在我的思维里,江比河的规模要大。所以,我对母亲河“水阳江”,习惯称之为河或大河。——题记。
又一个秋天来临。
此时,已经从浅绿中退出来的敬亭山,底色是明显的橙黄。层林尽染,醉了游人的眼与心。踏着古昭亭一节节幽静的台阶,我总是在纠结一个问题:没有什么仙气的敬亭山,凭何让李白发出“相看两不厌”的感慨?而山下的宛陵城,又有什么诱惑,让谪仙七次流连忘返?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站在敬亭山巅,我分明看见,古老而崭新的宣州大地上,谁持彩练当空舞?一条白水绕东城。白水,一条大河,她就是我们的母亲河水阳江,绩溪太子山西麓的戈溪河是她的“三江源”。汇集皖南山涧水的大河,来到宁国便形成了一座人工湖——青龙湾。青龙湾不甘成为一潭死水,它要进江入海,于是,由西津河走出来的大河,与中津、东津并流后,来到了她的中下游宣州。如果说大河是一条项链,那么,除了宝石般的宛陵城外,串在宣州境内大河两旁的一座座古镇,分明是她孕育出的美丽珍珠,在流金般的岁月中熠熠闪光。
在水之东
“三津”合一朝北去,走出宁国见水东。
大约流行二十公里处,有一个青山碧水簇拥的宣州古镇,一座高耸的尖顶楼伫立在大河之东。俯首看,那拱形的门脸上刻写着“天主堂”三个字。迈入静静的大院落——这个西班牙人建造的建筑,虽经过了数次的修缮,但它的原貌犹存。走进教堂,抚摸涂着漆彩的窗户,借助暗淡的光线,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圣玛利亚那永远一种神态的头像。当年,那些欧洲传教士看中了水东镇的什么,我们无从考证,但他们一定是漂洋过海而来,然后船入长江,再进水阳江这条大河,最后逆流而上,一路向南走上小镇的古码头……古镇依然存有这另类的尖顶楼,就足以说明,一直以来水东人的胸襟是如此的开放与包容,它是中西文化在此交融的最好证明。
进入沿河不远的老街,犹如来到《清明上河图》中。白墙,格窗,槽门,拱檐……一条条小巷,一节节青石,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车辙啊,俏然走过多少流水岁月。黄昏,徜徉在老街深巷里,时间仿佛已经凝固,只是风尘滤过让这里染就了一身的浓墨。千年前就安然在此的古镇,除了那曾经川动的人流带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之外,老街似乎永远是一种底色,泼墨丹青让她如此的静谧、古朴和厚重。
老街两旁的木质二层楼,曾经的青春早已荡然无存,像是一个个老者尽显着人间沧桑,水墨色中透出古镇的底蕴。拐过一街口,随便推开一扇门,哦,都是那种庭院深深的,一进、两进、三进后,有的可以直接抵达街后的水阳江边。老屋前随处可见的徽州三雕——石雕、木雕和砖雕,在这里抢着人们的眼。晋红庙、大夫第、十八踏、宁东寺,曾经的气韵依旧,使古镇的徽文化与佛文化相得益彰。
清晨,古镇被鸡犬相闻声催起。“吱呀”的开门声起伏着老街波浪般的热闹。生意人缓缓卸下那一块块长长的门板,在油炸点心和小葱玉带面的青烟、香味中,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便陆续摆放出来:枣梳、铁锹、水瓢、蓑衣、箬帽……早市的生意自然兴隆,老板笑呵呵地忙活着,热情招呼着每一个客人。大河边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木船争先恐后地泊在码头边,活脱脱的一幅水岸货运图。只见那些肩搭毛巾的汉子,在俊俏大姑娘或小嫂子的擦身而过中,卸下琳琅满目的商品或是时鲜瓜果蔬菜,然后搬上独轮车,重蹈着石板路上留下的车辙,乐悠悠走进老街。
水东的八月,小枣微红,如玛瑙缀满枝头。在一阵阵江风和浮云的掠过下,古镇远观粉墙黑瓦,近睹人流如潮。“水东林霭接长堤,屋宇粼粼比户栖。千家村井春啼鸟,津里人烟午唱鸡”。清代诗人马开文在其诗《水东漫兴》里,对当时的水东镇作了如此素描。这是一首诗,更是一幅画。走过千年的水东一直是这样,无论你何时走进,她都在敞开自己水墨江南的双臂拥你入怀。而镇西的大河,那条一年四季都不曾停息的水阳江,给水东带来了无限活力,总是如白练一样向北飘然而去……
孙家有铺
一条大河波浪宽,大河两岸是家乡。
我有一个姑奶奶,幼小时就被抱养在孙埠码头边一位不知名的农户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父辈们费了很多周折,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老姑妈,让她七十年后第一次回到娘家。从老人家的口中得知:最初的孙埠镇,只是一个临河的小渔村,名叫乌沙埂,只有几户以打鱼为生的渔民在此住居。据说,后来有位姓孙的人看中了乌沙埂西边的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在这里开了个小卖铺,以方便来往的木排竹筏工人临时歇脚,并供应茶水和一些热饭热菜,有时还根据客人需要提供住宿。慢慢地,人们就称这里为“孙家铺子”,后来又称为“孙家铺”。
在古代,水路是最重要的交通途径。孙家铺一段的河道因水深而流速缓慢,停靠的船只、排筏日益增多,所以渐渐成为竹木、粮食等农产品的集散地,吸引着纷至沓来的各地客商。这些有着经营头脑的船家还利用舟楫之便,将上海、南京等大码头的“洋火”、“洋油”、“洋布”等紧俏物资带来,提供给那些需求的人。这样的船来船往,孙家铺作为宛陵城以东平原的中心点,又是华阳河水路的终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当时的商业中心。停船的码头叫什么?埠也。于是乎,仿佛在人们的不经意中,“孙家铺”就被改名为“孙家埠”了。
宣州有民谚:“水东的枣子、孙埠的饺子、水阳的嫂子”。这就从侧面告诉人们,孙埠镇历史悠久,与当年为商家提供“吃饱了不想家”饮食业有直接关系。清代时,孙埠镇就因为商贸繁荣而享有盛名,素有“小上海”之称。建于清末民初的孙埠老街,2019年有幸被省政府评为“安徽历史文化街区”。大河东岸的老街,街区地域和时代特征明显,由解放街、健康街、湖北街形成的鱼骨状历史街巷,不仅保存完好,还遗传着当地的特色小吃、传统手工业和传统商业。老街上现有历史建筑五十多座,有老酱坊、老饭庄、古石桥、人民剧场等。走进老街,绿豆粑粑、油炸河鱼、酱生姜和豆腐乳等传统美食,吸引着南来北往人。迈入老街,恍惚间,仿佛置身在那曾经熟悉的烟火味里。
风起云涌浪花飞。孙埠镇红色基因源远流长,三里村的江家场曾涌现出一批重要革命先辈。大革命时期,江家场先后有16人加入中国共产党,有30多人参加过革命斗争。江干臣与田道生、祖晨等人成立了宣城第一个党组织——“中共宣城领导小组”,曾为中国革命贡献出“孙埠力量”。如今这里的村民为了纪念这些革命先烈,不仅保存着江干臣故居,还自发修建了江家场革命烈士陵园。当地党员干部、群众都会经常扫墓护陵,缅怀革命先烈,牢记使命担当。
大河滔滔,千年不息。被誉为“宣城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佟公坝,就在孙埠镇张桥村镜内。它是一座始建于唐太宗大历二年的栏河坝,时称德政陂。明洪武年间大修,更名铜坑坝。清康熙年间,宣城知府佟赋伟主持重修,后改名佟公坝。这座呈W形的粘土实心大坝,至今仍然对水阳江分流、粮田灌溉和发电等发挥着难得的作用。
鸡头岭下,缓缓流淌的大河畔,一身朝服的佟公挺身站立着,只见他面部开朗、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远方,神情淡定,他是为佟公坝至今还能发挥作用而欣慰?或是为今天的两岸人脱离了水患而庆幸。
海棠依旧
一江春水,满目海棠。
或许是有了宛溪和句溪等支流的有情注入,一路奔流到敬亭山东麓的水阳江,水面显得宽阔起来。向北、向北,继续向北的大河,突然在这里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大弯,然后朝东流去。进入古宣州十景之一的“峡石吞舟”后,大河又一次调转方向,回归朝北而下。“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尽管没有送别的场面,而此地也不是宛陵城里的别士桥下,可仍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李白的这首《送友人》诗来。就是在这近乎直角拐弯的地方——海棠湾,或许从大唐就开始了她一个极富有诗情画意名字了。
海棠湾里庙埠街。一个美丽的地名,给人多少遐想,眼前仿佛呈现出一个仙境般的世界。依山傍水在海棠湾东边的庙埠街,曾是一个典型的皖南古村落。从她独特的地理位置不难发现,当年肯定是别样的繁华。在一些老人的口中,这里曾经是铺着青石板的商业街。当年因为独特的区域及水位优势,成了依靠行船而走南闯北人歇脚的好地方。时间长了,有人看中了这里的风水与商机,在这风平浪静的大湾边定居下来。解放战争前,庙埠还保留着一条南北走向的老街,两边的住家及商铺一户挨着一户,中间没有一丝缝隙,什么炸油货的、卖布的,剃头、打铁、卖肉的,开茶馆、旅店的,还有打鱼归来赶早市卖鱼卖虾的……拥挤中,吆喝声与叫骂声混成一片。那时的庙埠街从南到北,分别建有一道关卡式的高头大门,一到傍晚,商铺打烊后就有专人栓上两头的实木门,任何外人无法进街,除非从主人临河的后门进来,否则,插翅难入。昔日的水阳江水位很高,河水总是满满地流淌。停靠在海棠湾里的帆船、木排和竹筏,大都是上游宁国等地的,他们贩卖粽叶、干笋、茶叶、桐油、大表纸等山货到高淳、芜湖一带去,总要在庙埠街歇脚。由于鱼龙混杂,人们彼此不知来龙去脉,说话也不存在顾忌,自然也有与漂亮的老板娘打情骂俏之类的,说一些十足的荤话,嬉笑声随江风飘荡在海棠湾。解放后,庙埠街以供销社、粮站、卫生院、信用社等为主的国营单位分别取代了过去的私营商铺,人们凭着布票、粮票、煤油票、糖票以及后来的化肥票,在这里购物消费,照样让庙埠街车水马龙、红红火火。再后来,是宣水公路的开通和改道,皖赣铁路穿境而过,庙埠街在一天天失去水陆交通优势的情况下,特别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走了计划经济的点点滴滴后,她如同一个原本丰腴的女人走进了深深的大漠,岁月风干了她如水的容颜,进而日渐枯萎,直至消亡。
庙埠街,一个曾经响亮周边四乡八镇的水码头,没落了,没落得只留下古街上断断续续的青石板。残存至今的是,她名字还在,她的名气还在。海棠依旧,在每一个春天里绽放,似乎在延续着这里曾经拥有的美丽与繁华……
油榨飘香
巍巍大堤如龙腾跃,滔滔江水滚滚向北。
长长的巷道,光光的石板,静静的日月,悠悠的节奏……这是几年前与几名本土画家踏进古镇油榨沟的扑面感觉。这里的一切有些陈旧,有些清凉,有些衰落,徜徉在大河东堤下的小镇街巷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四十多年前,油榨沟曾经是我向往的地方。那时的三叔、四叔还没成家,他俩常常在一个秋天晴好的深夜就起床了,与村上的叔伯们一道,各自担起一百多斤的松木大柴,步行五六公里后,渡船去大河东岸的油榨沟镇上出售,偶尔也买点油条糍粑甚至猪肉豆腐之类的好东西,让我们贫瘠的日子有了好滋味、好盼头。特别是端午时节,父亲去油榨沟用新菜籽兑换回来的老木榨香油,美妙过我和弟、妹多少次幸福的味蕾,真的是口留余香,没齿难忘。
安祥,安寂,安宁。这是走进油榨古镇给我的心灵体会。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是油榨区公所的机构所在地,有银行,有公安派出所,有供销社、粮站,还有食品组等,露水般的流动人口也很多。因为靠着良好的大河水运,这里交通便利,物资丰盈,人气兴旺,交易活跃……如今繁华早就不再,除了副食品和生活用品外,古街上的商品不再如昔日那样让人眼花缭乱,可小镇上还有不少老街坊老邻居,他们仍愿意留在这里。是看惯了这里的蓝天白云?是听惯一河之水的轻轻涛声?还是小镇上彼此和睦相处的那份心灵恬静离开了就再也难寻?
小巷中间的两层小楼下,当年“油榨区文化站”的牌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可那时群众对文化的十分渴望,至今仍在古镇上传说。特别是改革开放初期,为弘扬传统文化,油榨文化站敢于突破左倾思想的束缚,先后在油榨区成立了五个乡镇的皖南花鼓戏剧团。一时间,江边小镇上锣鼓一响,万人空巷,极大地活跃了乡村人的文化生活。近年,油榨沟所属的朱桥乡,致力打造水耕之乡的“摇橹小镇”,还在古镇建起“祖晨烈士纪念馆”,让几乎全是粉黛色的小镇增添了一道革命红,激励人们不忘初心跟党走。
大河不曾断流,可油榨区撤了,水码头没有了桅杆和帆影。人们为古镇的衰落而唏嘘不已,为她所遭受的清冷而惋惜,但谁都知道,由于交通方式的改变,油榨沟的劣势逐渐凸显,这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好在与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一样,油榨沟也有它的优势存在,那就是她的古镇旧貌和历史风味一直未曾改变。
大河之水,轻轻拍打着古镇岸边的大堤,每一朵浪花仿佛都是绽放的笑脸。由于没什么拆迁与动建,油榨沟还是定格保持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原貌,让每一个从这里走出或是曾经熟悉她的人,都能轻易地找到当年的“物是”,感觉与记忆尚存。这,难道不是油榨古镇的幸事吗?
新河古庄
雨过天晴荷花香,白云悠悠沙鸥翔。
出油榨沟古镇向北大约十多公里,大河对岸的大堤下,有一个曾经是养贤乡政府的所在地——仁村湾。当年这里也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是宣州大河边又一处水码头。由于水运优势的逐渐退出,还有乡政府办事机构的迁移,仁村湾逐渐淡出了外人的视野,如同它下游的曾经是邻居、今日“同胞兄弟”(撤乡并镇,合二为一)新河庄古镇一样,成了本土“他乡人”故地重游能引起无数怀念的地方。
小时候的夏天,一场暴雨过后,东天上一定会出现一弯美丽的彩虹,而在那彩虹生根处就有一座大青山。虽然离我们的村子很远很远,但却能清晰地看见大青山上有一条瀑布似的东西直滑下来,大人们都说那是可怕的“发蛟”(其实就是现在说的自然灾害:山体滑坡泥石流)。父亲告诉我,那发蛟的大青山叫呈山,呈山脚下就是古镇新河庄……这应该是我最初的对新河庄的抽象记忆,让我从小对它就有了上一种向往,感觉那里很神秘,当然也有些恐怖。
一河春水向北流,半个时辰新河庄?
大雨过后的一个上午,站在新河庄水上交通安全检查站水榭似的站台上,悠悠白云下的江风阵阵拂面。此时,一艘艘大铁船静泊在这呈横卧的Y字形水面上,让此地最宽阔的河水也显得有些狭窄。这个曾经繁忙的检查站,那时几个安检员几乎无休息日,像河神那样,监视着这番水域船来船往的安全。大约十五年前,我曾来过这里采访,记得铁塔似的老站长姓汪,一副铁面无私相,曾引来各级媒体的报道,也让新河庄的名声走出省外。如今,水在一方,人不知道换了几茬?检查站里特别安静,仿佛只有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
沿着新河大堤向南,我试图寻找到当年河边见过的老街。顺着河堤,我仿佛看见一座座青砖白墙黑瓦的老屋,依着弯弯的河流在延伸,那因为大河之水而带来的商贸与繁荣,滋润着小镇的一代代黎民百姓……在陪同的画家、新河庄八旬老人杜绍云的口述中,一幅水墨丹青的古镇又一次立体在我的眼里:窄窄的街道,飘飘的旗幡,如潮的人流。银行、工商、邮政、公安等官办机构一应俱全;鱼虾、鹅鸭、布匹、粮油、瓜果、蔬菜,打铁、杀猪、旅社、饭馆等产品和商铺五花八门。特别是改革开放后,这里又恢复了自古一年两次的广李王传统庙会,每当新年正月初一和秋季九月初九,这里先后都要举行一次一周时间的文化物资交流活动,唱大戏、摆货摊,家家户户吃派饭,好不热闹。就连杭州、南京和本省芜湖、马鞍山等地的商家和云游者都纷纷赶来,周边的四乡八镇人更是如鱼吸水,每天都有好几万人。
一座名为“鹤鸣亭”的凉亭边,字迹斑驳的碑文在无声地讲述着十五年前古镇十位老人捐资建亭的往事,还有他们对故土传统文化的坚守。由此让我想起原新河镇广电站老站长肖礼堂编写的《幸福圩歌》:“山歌好唱口难开,樱桃好吃树难栽。南有硖石千吨港,北接稻山米粮仓……”
走在河堤下一片低矮的杂草中,我突然发现一只锈迹斑斑的大锚,被谁牢牢地钉在河床上。这让我想到了杜绍云先生与我反复说的那句话:我一辈子就定居在新河庄,不走了,永远地不走了。是看惯这里的船影,还是听惯了大河的涛声?尽管不少人都走了,就像这小镇送走了它的年少和芳华,可至今依然有人选择在这里驻守不愿离开。有人说,那是他们都有着新河古庄老居民的生活情节。他们笃信,只要这大河滔滔不断,有地方政府绿化美化环境的保驾,临水而居的河畔休闲之所就会越来越美……
金宝水乡
沟河湖汊,阡陌纵横。
告别新河庄,大河一路欢歌,来到一个叫管家渡的地方,与一条叫裘公河的来一个亲密的合抱,于是便环绕出一块椭圆形的沃土,这就是由原先裘公、杨泗、雁翅和水阳四个乡镇合在一起的水乡金宝圩。金宝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缘何而起,是大雁折翅的金钱湖?是肥沃的土地遍地生金?还是身旁千帆竞发的大河带来的滚滚财气?千年之后的水阳江综合治理开卡项目,在施工中发掘一只残壶,白瓷黑字清清楚楚:上有东流水,下有好山林,主人有此宅,日日斗量金。——这似乎也是一种答案?
如今被誉为皖南水乡明珠的水阳镇,古称龙溪镇、双龙镇、宁都镇等。早在三国时期,水阳镇因为大河水运而形成商埠,距今已有1780多年历史。镇上那河东、河西两条青石铺成的长街,曾经商业与加工业特别活跃,仅加工米面油的垄坊、磨坊、油坊和豆腐坊就有四五十家,各类杂货、瓷器、窑货、当铺、茶庄、钱庄等近百家,还有与外商合股经营稻米的大同、协丰、信康、福美元等粮行十多家,当地品牌“鸭脚包”、“五香茶干”、“童子瓜”、“酱蒜头”及当地“广东佬”生产的“大鹰皮鞋”等产品,由丰沛的黄金水道而销往芜湖、南京、上海、天津等地,另外“水阳大米”,更是中国四大米市之一芜湖的主粮源,这些都为古镇添力了强劲的发展之本。
站在古镇下街头的大堤上,我的目光与亭子里那位横刀人的目光高度一致,一同投向西北方那阡陌纵横的圩乡。这时,我的眼睛如高倍的摄像头,伸到了金宝圩的深处。一部曾经出现的历史大剧仿佛正在精彩上映——时间:后汉章武年间(公元221-223年间);男一号:东吴名将丁奉;群众演员:十万军民;故事简介:历经四年,围湖屯田;主要内容即视频:男女老少齐上阵,军民一心造粮田。挥汗中,一条条大沟开出来;夯歌中,一段段垾土垒起来;欢呼中,一片片稻菽千重浪……大结局:赤乌五年(公元242年),孙权大驾金宝圩,登上龙溪塔俯瞰,见良田万顷,村庄错落,炊烟袅袅,心中大喜,随口称赞丁奉:“江表之总管”。
这就是丁奉“总管”名号在圩乡不胫而走的开始。请看,今日金宝圩心的总管庙,祀奉的总管菩萨旁有一对联:五路总管围湖屯田筑金宝,一代名将横刀立马保东吴。横批:江东遗爱。——就是对丁奉围湖造田的最高褒奖。时间如大河之水,早就淘尽如烟往事,但谁为国家谁为民,肯定矗立黎民百姓心坎中,大地也会为其筑起丰碑。
阡陌纵横的圩乡,每一个季节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春天,被春雨按捺了好多天的柳树芽桃花苞,被阳光一个个拽醒了,潦塘两岸,顿时柳烟如云,桃花绽放,一片无边的繁华迅速撒满两岸,引得水中的鱼在跃动,野鸭戏水……”站在平移拔高的龙溪塔上,面对大河之西重现的梓潼阁,遥想金宝圩这片土地的前世今生,不由想起本土作家清祺的散文《一江流水》中所描写的水乡情景来。
不知道从何年而起,每年农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初九和九月十九,大河边的水阳镇原先四个乡镇的庙会一直延续至今不断。每次庙会开展,周边地区都会有十多万人相约而至。来自邻省高淳,芜湖的清水、黄池、花桥和马鞍山当涂一带的村民,都会赶来“逛会”,那种少见的兴盛之势,绝不亚于九华山庙会。
十万亩良田、五万亩水面的金宝圩,满沟的鱼虾蟹、遍地的稻棉油,名符其实的鱼米乡,历史上却遭受过无数次的洪涝灾害。好在解放后,党和各级政府几度进行科学治理,最终迎来了有洪水无涝灾的新时代。吃苦耐劳的水乡人,靠智慧、靠勇气,战胜困难与险阻,迎来一个个艳阳天。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水阳汉子和水阳嫂子们,科学发展特色水产养殖,强化传统食品精细加工。更有一大批水乡好儿女,看中了家门口的黄金水道大河流,开启大船跑水运。他们扬帆远航,驰骋万里江河,成为水上新徽商。
大河来到雁翅社区集镇后,九曲回还的她悠然地又来了一个由北向东的右拐,进入邻省江苏后继续东进。此时的水阳江,她原本的血性未改,依然还有从戈溪河流淌来的第一滴清泉,只是她表面的名字被称作了“运粮河”,这让人想起江南水乡“百舸争流运粮忙”的丰收图景来。右侧的丹阳湖可以作证,不过六十里行程后,大河初心不改,再一次掉头向北,身着“姑溪河”的外衣,迈开大步一路奔流六十里,重新回到了本省的当涂,进行蓄势待发,与如约而至的青山河汇聚后,高歌猛进地一头扎进了滚滚的长江,实现了她与生俱来的伟大梦想。
大河北去。我知道,水阳江,与大地上每一条河流一样,从一泓清澈走来,然后慢慢汇聚成溪成河成汪洋,波浪滔天后,最终是通江达海,让沿岸的人类生生不息,把自己曾经孕育的珍珠一样的城镇,留在了生命的记忆里。如同我们,对养育自己的大河,时时刻刻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