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退役后被团部分配到我们连队“安享晚年”。那年老狗13岁,对于一条狗来说,应该算是“耄耋之年”了,但它却有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名字——“小黄”。
老狗是条警犬,一条军功显赫的警犬。在来我们连队的第一天,连队指导员在思想政治教育课上隆重地介绍了这只德牧参加警犬大赛斩获两金一铜,并荣获“三等功”的英勇事迹。看着电视大屏上曾经穿火圈越障碍的“飒爽英姿”,老狗眼中的兴奋,完全看不出英雄的迟暮。
就这样老狗成了连队的一员,但我始终没有机会和它过分地亲近。终于,那年老兵退伍后,连队执勤兵力紧张,老狗也被补充进了巡逻哨的序列,而我因为考学,从一线固定哨位上换成了巡逻哨,正巧和老狗编成了一组,开始了一人一狗的搭档生活。
有了老狗的陪伴,一班哨两小时3.5公里的徒步巡逻就不再那么的枯燥乏味了。库区很大,老狗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哨兵”,它时而追得野鸡低飞,撵得野兔疾跑;时而从丈余高的枯草丛中钻进去,又在另一个拐角冒出脑袋。不过,不管老狗有多淘气,只要我高呼一声“小黄”,它都能及时回到我的身边。这时,我都会伸手抚摸它的脖子,“劝慰”它不要调皮捣蛋,老狗则吐着舌头,眼神流露期盼,惦记着我口袋里的牛肉干。
北方冬天多雪,雪是狗的“亲娘舅”。那夜雪,老狗撒欢儿似的在雪地里奔跑,我也不再怜惜自己的大头皮鞋,在后面追。跑累了,我往雪地里一躺,砰砰的心跳和那库区的寂静,和那漫天的雪花融为了一体。老狗就哈着白汽围在我身边转悠,时而还会亲昵地舔我被冻得通红的脸、叼我厚重的衣角。坐起身,我折了半截枯草根,在洁白的雪地上写下和初恋永远的誓言,老狗蹦蹦跳跳用它的梅花爪印盖满了“永远”,把我从童话里揪醒……
开春后的库区欣欣向荣,嫩草儿露出了头,初生的小羊跟着妈妈开始啃食草尖,更多的小动物爬出来沐浴和煦的阳光。
那日无哨,我躺在天蓝草青里背记英语单词。老狗也没闲着,它逗弄着一只出洞觅食的小刺猬,叼了放,放了再叼,刺猬的尖刺扎破了老狗的舌头,它还傻傻地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老狗滴血的舌头,我放走了刺猬,狠心地把老狗拴在了围挡上。老狗不高兴地嗷嗷嚎叫,我才不去理它,继续惬意地躺倒。只是老狗更加幽怨了起来,从嚎叫变成了狂吠,甚至开始拽铁链扯脖套。我叼了根青草呵斥:“小黄,别演戏了,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终于,老狗挣脱了铁链,向我猛扑过来,我心咯噔了一下:这畜生就因为这点小事,至于这么记仇吗,还搭档呢。
本以为要挨上的一口却迟迟没有到来,只见老狗如闪电一般从我身上掠了过去,然后我就嗅到了身后的一股血腥味。我连忙转身,就见一只大公羊已经倒在了我身后丈许,老狗还死死地咬着大公羊的脖颈。
一口封喉,我一下子就慌了,这可是全连官兵集资买来放在库区的,本来只是5只羊崽子,由于库区植被繁茂,两年光景小羊崽子不但长大了,而且羊群壮大到30多只的规模,被小黄咬着的还是只头羊。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上去又是踢老狗,又是拽脖套,可老狗死死地咬着就是没有松口。不多时,大公羊就咽了气。
傻狗啊,一只羊而已,怎么会对我构成威胁呢,这羊也就好奇靠近了我一点,就一命呜呼了。
大错已经酿成,我只好硬着头皮将这事向连队上报,连长命令将羊抬回连队加餐,可在晚上点名时还是狠狠地批评了我和老狗。
挨批,我认,可是老狗却很郁郁,不再有从前的活跃,我蹲下身仔细打量,老狗的脖子上被脖套勒出了一条十公分长的血口。摸着老狗的伤口,我心痛万分,找来连队军医为老狗清理了伤口。
后来的几天,老狗的病情始终没有得到好转,我带它去团部卫生队看病,去地方找专业的兽医治疗。脖子上的伤口愈合了,但老狗却食量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噙着泪将它最喜欢吃的牛肉干撕成丝,一点一点地喂给它,它也不去吃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勤奋学习,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来化解心中的悲痛,终于我考上了军校,在踏上汽车跟连队官兵挥手道别之际,我恍惚看到老狗蹲坐人群中对着我在憨憨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