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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窗

  • 作者:金元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03-24 09: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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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去岭上童伯家记得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父亲是村里知名的泥瓦匠,他每换一个地方做泥瓦都要带我去玩一阵子。那时我还小,是一名小学生。

      观音山岭上是我们这一带海拔最高的山,在接近云顶山峰几个柔和的山坡上点缀了几户人家。童伯家就在那里,他屋后的石板古道顺着山脊通向邻省安徽,经常有过路的商民在童伯家歇脚,讨碗水喝。时间久了,童伯在屋头空地上用木头搭起一个凉亭,摆上长木凳,一个古老的八仙桌上有凉茶。他的这种善举得到过往行人大大的赞扬。

      有一天,童伯放牛回来,发现石板路一侧趴卧着一名壮汉,奄奄一息受伤的样子。他喊来童婶,两人合力将那人抬到凉亭,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又是灌水的。因继承祖辈传统,和平年代有商贾百姓,战争年代有军队战士,童伯一家在这条大别山深处两省通衢要道上救过不少人,因为从山脚爬上来再到隔壁省,不仅路陡山高,还要快速穿过那几片林子,防止野兽出没,只有过了童伯这个驿点,才算是安全的。翻过峰顶,那边便是富庶的太湖县玉珠乡大湾村。

      可是这次救的这个人好半天都没清醒过来。又临近黄昏,附近没有赤脚医生,童婶着急起来。童伯没有惊慌,帮那人解开衣服查看伤情,原来大腿一侧被马尾狼咬了一口,伤口处淤青发紫,伤者痛得昏死了过去。童婶打来热水,用热毛巾敷在额头上。童伯拿出烈酒朝着伤口喷上去,然后用小刀划开皮肉,挤出淤血,再喷上烈酒敷上草药,用绷带缠紧。童伯一套动作下来手脚利落,有板有眼,不亚于街头的江湖郎中。

      童伯很有耐心地跟我们讲,他多次用这种土方法来对付这些野兽带来的伤害,治疗效果俱佳。他说上次救的那个主,是邻省县城里的一个有钱的商人,事后得到了报答,并送来了大把酬金。

      “我打算叫你来做一窑泥瓦,把这房子捯饬捯饬!”童伯对父亲说。

      “好哦好哦,你这为过往路人做好事的驿站一定要搞个名堂出来!”父亲答道。

      因上一次岭子不容易,有时还要父亲扛在肩上翻山越岭,我就没有去童伯家。父亲在岭上呆了大约一年时间,几户人家都做了新瓦,童伯家新房子也搞好了,听父亲说是二层小楼,一个木楼梯连接着楼上楼下。

      这样阔气的小楼当时在我周围是没有的,父亲说,花了不少本钱,也吃了不少苦。童婶说那些大劳力搬运石料,出了汗水,一顿饭一个人能吃七八个馍馍,喝三大碗粥。如今总算是成功了,大家都夸童府上有实力,再大的花费也是值得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去岭上看看。

      童伯的新居面目一新,从山脚往上看去,依山壁垒起的高高的石墙上屹立着石头房子,如果不是靠近顶端的两个小小的窗户洞,还以为那是一面笔直陡峭的石头墙。别有用心的设计,石头房背向悬崖峭壁,正门朝石板古道开着,门前可以腾出一片开阔的院子,院子一头宽宽的路址接上古商道。

      我在院子里开心地转着圈,在两棵枣树间童伯拉起捕雀网,经常有倒霉的不速之客成为餐桌上的美食。歇脚的凉亭重新搭起,比之前牢固,宽敞美观,还增加了两个躺椅,全竹子的。凉亭后面不远处有一泓清泉,泉水顺着去掉竹节的竹筒流到那天然池里,两只大鹅边饮水边朝天“哦、哦”地叫,因为有生人来了。那大鹅很有灵性,不管白天黑夜,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伸长脖子发出不友好的声音给主人报信,有时甚至来攻击你。我大叫着躲开,父亲熟练地抓住鹅颈,用另一只手在鹅头上凸起来的红色小包包抚摸一下,像是点了穴位,顿时没了声响。一只小黄毛狗摇着尾巴也来凑热闹,像是被打了招呼,没有犬吠。

      童婶头戴圆帽,双手端着簸箕在簸着豆豆。见我们来了,两老放下手中的活准备招待客人。童伯告诉我,午餐饭有鲜捕的野鸡。父亲没闲着,敏捷地从鸡群里抓起一只老母鸡用手捏了捏屁股,肯定的说这鸡肚子里有宝宝,它准备进窝生蛋。童婶满脸堆笑,泡来热茶,桌子擦了又擦引我们落座。

      我开心起来,因为盖房子有父亲这个泥瓦匠出了大力,得到了特别优越的款待,能上桌的不说都是山珍海味,至少很合大家口味。度数高的黑高粱曲酒大人们用碗整,而我也有糯米甜曲儿,好喝不上头,一顿饭下来嘴巴油嘟嘟的,肚子圆鼓鼓的。我享受着这份被尊敬的招待,饭后小小的院子是我开心的乐园,哪里都想去爬一爬,哪里都想去钻一钻,哪里都想去看一看。

      我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来,屋面是人字形木结构,石头砌起的山墙,左右梁和脊檩都是大圆木,椽子上盖的黑色的泥瓦。靠后墙有两个窗户洞开着,也就是我们在山脚朝上望童伯家那一左一右两个不显眼的洞口,如今我就站在它面前,有一人高光景,没过了我的头顶。我看旁边刚好有一个凳子。那时我已上高小,对美的观察和欣赏与生俱来的。我从那小小的窗洞伸出脑袋,临高望远,对面好像挂了一幅画,大自然的妙手犹如丹青泼墨,清晰而富有层次。山谷对面的岩壁上野樱桃花爆开,一只老鹰盘旋着落巢,谷底溪水潺潺,秘境幽深。再朝远的地方看,群峰逶迤,层峦叠嶂,太阳就要落山了,放出万道霞光。

      我忍不住左边窗洞看了,又挪动凳子去右边窗洞看。结果看到的是一样的景,然而我乐此不疲。的确很美,很好看。

      我问父亲,那个窗洞为什么不开大点?刚好伸出去一个脑袋?而且还够不着。

      “那不是给你看风景的,开小点洞是防止野鹰飞进来闯祸!”父亲笑笑道。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意外的设计,既没装窗户栏杆,也没倒百叶,或者说工匠们造楼时争论是否在正屋二楼后墙留孔影响风水,甚至朦胧地感觉到后面有好的事情要发生。

      童婶因早年难产,一个婴儿夭折了,后来就一直没怀上,成了岭上没有后人的孤家寡人。尽管他们家拆老屋扩新居费尽周折,叔伯方的亲戚颇有微词,老两口仍旧把乡下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听童伯跟父亲聊,隔年在他兄弟家过继一个男孩,来延续烟火继承这份家业。这也是我小时候去岭上没有他们家的小伙伴一起玩耍而留下来的遗憾。

      后来我去城里上学,然后去当兵,再到大城市打工,老家已成了故乡。每次我回来时都会跟父亲聊起岭上那古朴的人家和朴实无华的童伯童婶。父亲说耳闻不如一见。我望着那高高的山峰和密密的山林,几次都没有移步。儿时顺着木楼梯咚咚咚上二楼,从那窗洞看到的景象却是忘不了的。

      去年回来,父亲跟我说,你现在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只是童伯童婶先后走了,我就没去过岭上,听说山上几户人家都去城里买了房。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石头房子曾经留下了父亲的心血,还有两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人生的足迹很多很多,能留下记忆的是非常美好的,即使是到了垂暮之年。父亲常常跟我说,童伯童婶是好人,不知道留后没。

      我择日驾车沿着红色旅游之路去童伯家,父亲没有上去,一来年龄大了晕车,二来怕看到老屋。盘旋而上的柏油路一直通到安徽,沿途风景如画,古迹依旧。这是一条红色之路,也是给大山里面的人家带来幸福的路。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那房子还是那房子,那院子还是那院子,生人来了大鹅依旧用“哦、哦”的叫声迎接。只是主人换了一个干练的年青人,门头挂上了“老童农家乐”。屋里的摆设按古商道客栈规格布置,一侧的厨房炊烟袅袅 ,喷出一股浓浓的肉味。另一侧新建的楼房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声音……

      我毫不犹豫的咚咚咚跑到二楼,两个窗户洞还在,没有一点修饰,只是在它下面加了几步木阶。窗洞的一侧横木板上写着很有艺术哲理的一句话“天窗很美,你得靠近。”

      的确,天窗很美,你得靠近!

      2024.03.12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天 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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