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一直留着齐腰长发,黑亮垂顺,女儿便遗传了这一点,一头蓬松浓密的卷发,秀丽宛如洋娃娃。她两周岁时,我帮她扎起羊角辫,彩绳节节环绕她的秀发,俏皮可爱。
在她刚上小小班时,我正好有机会去南京大学脱产学习,为了保持女儿的可爱发型,我紧急培训了孩子爸爸好几天,可是他怎么都学不会扎辫子的方法,看着女儿蓬乱的头发,没人能帮着打理,无奈之下,我心一横,决定把她的长发剪了。
女儿打小就喜欢长发,总是用粉嫩的小手指轻轻地绕着我的头发,说:“我要像妈妈一样留长头发”,所以她一听到我要给她剪头,立马到她爸爸身后躲起来。我颇有些无奈,但还是在女儿不注意的时候,把一侧的辫子剪了,伤心得女儿一直哭,怎么都哄不好,我也急哭了。好不容易女儿精疲力尽睡着了,我才把另一边辫子给剪了。
家里安顿好,我才安心去南大报到。学习了一个月后,我第一次放月假回来,赶紧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女儿那么久,只见她怯怯地站在幼儿园门口,不肯走近我,有些生疏。我便一把将她抱起,她稍一愣神,随后反应过来,伏在我的肩上咯咯笑,开心地告诉我说,她会自己扎辫子了。我这才注意到,女儿头发又长长了,她自己给自己扎了羊角辫,虽然头发的中缝七弯八岔,两条辫子也一高一低耷拉着,但一个几岁的孩童能自己动手扎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后来在我进修期间,女儿当起了她自己的发型师,辫子一直自己梳,再也没剪过。
第二个年头,南大的学习结束,我重赴工作岗位。为了调整状态,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工作,我打算换个干练的发型再赴新职岗。
那是个星期天,我带着女儿一起去的美发店,她听说我要剪掉长发,立马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让美发师下剪,还一次次推开美发师,一次次拉起我要回家。我实在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只好把她摁在怀里,请理发师把我头发先剪短了。女儿拼命地挣脱我,默默地蹲在地上捡起我的头发,然后坐到凳子上,无声的流着泪。其实,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昨天的我还是一头长发,一袭长裙,宛如一名清纯的大学生,今天,一身职业装,一头短卷发,精神了,干练了,但却像长了十岁,那么的陌生。
那个剪发的下午,女儿就一直捧着我的头发,一言不发。
女儿对长发的喜爱和维持一直延续到大学,直到大学快要毕业,有一天她对我说:“妈妈,我也长大了,以后我的发型、服装我想要自己决定自己买,培养自己的审美和喜好。”
那之后不久,女儿便就业了,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每天都要为新闻奔走,晚上也时常加班赶稿,有时周末也得不到休息,所以我也鲜少去见她,怕打扰她的工作。
一个周末,女儿打电话给我说:“这周又没空回家,周六要去南京大学采访,妈妈要不要过来看看您的母校呢?” 我想了一下,二十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便跟女儿约了个时间,下了火车,坐地铁直奔南大随园校区。
我刚站稳,一双小手从我脖子后面绕了过来,回头一看,便怔住了,眼前这女孩,齐耳短发,透出男孩子的英气,一身牛仔装小白鞋,干净利索。我感到一阵口渴,急切地问:“你的长发呢?”她笑着说:“太忙了,没空打理,剪啦!”听到这个回答,我的心莫名地疼了,想起了小时候女儿为留长发哭泣的模样,想起自己初入职场时剪了的头发,内心百味杂陈,一时之间沉默起来。
这样无端的情绪忽然而来,让我和她都不知所措。
缓了缓心情,女儿拉着我说,妈妈,只有半小时陪您,等下还要工作,我们赶紧进校园,回家再训话。
然后她陪着我一起去看了我当年的宿舍,食堂,又去教学楼看了看,在落英缤纷的校园里,帮我拍了一组照片。半小时很快过去了,女儿又急急地赶去采访了,目送她离开的身影,我陷入了久久地深思……
这或许就是亲子之间无形的传承,彼此的感受与位置也在这一刻有了奇妙的调换,此刻的我,深深地理解了她,就像当年的她坐在理发厅的小凳子上,默默接受了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