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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山中略记

  • 作者:老菩提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02-15 09: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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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望之中,皆是青山。

      近处是高耸的陡,远处则是起起伏伏的连绵,一直伸展到目尽之处。目尽之外,远山那隐约的映像还能见其仿佛——而在仿佛之外的更远处,则是堆积的云了,它能轻松地游走在距离之间,拉近或拉远,也能轻易地把朗日瞬变为阴天或雨日——做客山中的人,即使目光如炬,也是怯于用脚步去跨越那种苍茫的。只因为那种远(距离的远和空间的远),是一种比你的想象都要遥迢的远。

      太阳又升得很晚,估摸近十点了,才艰难地爬上东边凹处那最短的一座峰巅;却又落得很早,仿佛明晃晃的日头只在头顶儿上打个旋儿,那匠人手中跳跃的竹篾片儿还没有编结成型;客人感觉晌午饭才刚刚吃完,古久的青铜色的老旱烟袋还未咂上几锅,话匣子是打开了,可离正儿八经的话题儿还没有挨着边边儿呵……,就那么不经意间往西边一望,日头依然还是杲杲之日啊,却就要衔山了。半个脸已然羞赧地藏在悬崖边那棵最高的白楸树后,随时在做着撤退的准备。而此时,巨大的山峦的影子,就像帷幕一样,“唰”的一下,即从半空陡然降下来了。

      而两山的罅隙之间,则依然是金光四射,强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山民开垦的梯田上。梯田就像是青山的补丁,或更像老僧的百衲衣,究有多少拼接的碎片?

      先从靠近农舍的井边坡头地数起吧!零零散散,层层叠叠,呈规则或不规则状,大或如芦棚,小或如簸箕,方或如棋盘,长或如丝带,从缓坡呈散点状向陡坡蔓延。随物赋形,垒石为梯。草草营造,也不甚精细,仿若直抒胸臆一般,挂在崖上。与青山之间,分势俨然。望之一派葱茏,数之不尽,但也自能见出那种区隔之大别。

      山民是勤劳的,但也有劳动之后的慵懒。那慵懒不是戴着眼罩观山景,他们对此视而不见。他们见山脚出现一个云外客,于是停了耕作,捡起搭在木栅栏上的衣衫,而衣衫上的汗水,也早已被风吹干。山里人好客,即使初次相见,也热络得跟亲人一般。

      正是由于山高涧深,日色在早在晚,总要被大山遮滞很久,留置很久。一季的植物,疏密、浓淡,枯萎与繁茂,就如同人一生的穷富、得失,幸福与落魄,全取决于生长位置的高低、自然之时的顺逆以及阴阳之气的和违与否。而山民却说,哪有那么多道道儿,只要不违农时,宜地而耕,年年也不愁丰歉,总能顾一个肚儿圆。

      那笑容是轻浅的,却赤子一般纯真。其一任风雨流走,安之若素之态,让我心灵涤荡。我不禁感慨,山民真生活的大智者也。

      毕竟是日间了,大山的投影,再陡再重,又能晦暗到哪里?那些山势之明暗,山色之强弱,全不在阴晴之间,而在其仰止的高程。山高几许?涧深几许?太阳的色谱,是从来都不曾吝惜地释出主宰一切的恒定之力的。往远的说,亿兆斯年,此地或是沧海桑田而来;往近的说,一日之内,气象万千,时或漠漠转暗,时或淡淡生烟;或在瞬间,草间那些浓浓的露珠,也趁着太阳跨越两山的时间,一交睫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山,有时是富有的。

      山中藏着许多精灵,或发声如吼,或沉默如太古;或跃如闪电,或伏如聚石。有风拂过,或劲,或柔,林木或低昂或倾斜,观之以浮光掠影或入其堂奥,一切仅能得其表象,一切皆未可知;而无风的时候,也是不平静的。林壑之中,始终有隐隐的簌簌之声,游弋在浓翳掩盖下的枝柯之间。知更雀把它长长的尾羽,犹自贴向晚风的帐幔。离主人家最近的蟋蟀,振羽奋翼,动股而鸣,弹奏起这个季节的旋律。金龟子竖起褐色的翅膀,抖起的风是弧线的,是快闪的速度,活像一个精灵儿。忽然在一片树叶背后,响起了雄壮有力的声音。俄而,在另一片细枝的梢头,又响起了婉转柔和的叫声。这应该是和鸣之声吧!但观其形,察其迹,听其音,又显然是不同类的。却能在同一片自然之域中,彼此共鸣于林草之间。那自然,是四时的舞台;那物候,是宜人的光景;那昆虫,是和谐的乐队。风雨晴日,不知疲倦,变或不变,在岁月的幽深之处,流淌着丰富的、生动的韵律……

      此时,大山的内与外,远与近,豪奢也罢,贫穷也罢,皆如游动着的微茫的光影,发现与被发现,见到与不见到,你都会感到一种力量的汇集,在下盘根错节,在上锋芒毕现。

      让我这个做客山中的人,看得有些眩晕了。我感觉大山都在向我倾斜过来,压迫着我。不,或者是我面对大山,忽然自心底里而滋生出一种悚然之感,或敬畏之意。但是,一时之间,我又想,敬畏是有的,既然能走进大山,就说明我是不惧于与大山相对的。

      对于山景与人情,我更多的是怀有一种施施然陶醉其中之情的。

      我的心装得下大山,也行有盘桓,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富足起来了。

      山,有时是清贫的。

      清贫得只剩下虚空。

      清贫得能把你的心掏空,干干净净……

      除了绿,几乎一无所有,只有风声是豪奢的。

      其实,山里人家,对贫富的感觉,不是那么敏感,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功利追求。他们只敏感于四季,四季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在大山的褶皱里,情愿做大山的仆人,匍匐在地,精心侍候着土地,以自己的虔诚之态换取上帝对季节的施舍。他们只敏感于一季一候……在春天撒下一粒种子,经过一个夏天的忽视,到秋天随便㧟上篮子,就能收获超过十倍的成果回来,他们就满足了。纵然野草淹没了庄稼,他们也不在乎。高兴了,就把这些荒秽扯下几把,用葛藤一捆,随意地丢在猪圈里。晚上照理会烫上一壶老酒,如果偶获野味,会站在门前的冈峦上,大吼几嗓子。约几袋烟的功夫,就有熟悉的邻居过来与之共饮。独乐,莫若众乐。醉了,就躺在四壁漏风的木屋里,听着禾木拔节的声音,沉沉睡去……在大山覆盖的阴影里,呈现出疏密无间的暗黑的内核,它有着本质上的自自在在。

      主人家的土坯房子,也有些岁月了,就建在半山坳里,门前必辟出一块平坝,以便于晾晒一些早春的芽菜,夏收的谷米,秋天的山货,冬天的野获。房子虽简陋,但都出前檐,挂着红红的辣椒,编结的玉米,还有偶尔捡拾的灵芝。他们的生活简单,欲望简单,把一切都交给了大山,并向大山索取。

      山里人是很热情的。做客几天,就要走了,那些热情的留客之举令人不忍遽去,怕有所辜负。他们拽住客人的胳膊,倾斜着身体,相持间,会拖拽很长一段路程,脚底即使摩擦出烟来,也要留住客人。至于误了农事,也不要客人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客人不辞而别。饭时,他们拿出最好的东西,倾其所有。新醅的酒,浑浑的,味有些薄,但却越喝越厚。那些酒取自山野,有甜杆做的,有柿子做的,有拐枣做的,有薯干做的,一一呼儿取出,劝客品尝。客人早已不胜酒力了,主人则打骂着自己的子弟,说:连个酒都劝不了,简直就是个废物。令其跪下劝饮,客何忍拂其美意,即使醉了,也痛饮下一碗一碗。

      夜里透过破棉絮,看着星斗满天,听着蛩鸣檐下,我自会感动得要落泪了。那泪珠就像电流一样,于寤寐之中,先刺痛我的肌肤,又刺痛我的神经……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杨府——山中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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