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家妻又在教儿子朗读儿诗了。儿子尚小,只会跟着读。姐姐在一旁偷笑,指着弟弟的头脑说:“刚刚吃饭时,谁把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倒了,吵着要吃面条?”
弟弟才不懂姐姐的嘲笑,他只想着面条好吃呢!我问姐姐:“虎妞,会背另一首《悯农》吗?”姐姐点了点头,说:“当然。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我的眼前仿佛呈现出片片金黄色的稻田,稻田随风摇摆,沉甸甸的稻穗晃来晃去,一个少年抱着一手割下来的稻穗,飞快地跑到打禾机前,吃力地欢快地踩着踏板。稻穗一字摊开,轮齿隆隆急转,轮齿与稻穗剧烈碰撞,穗谷粒粒脱落,垂直落在下面的守候着的木桶里。
谷,嗯,稻谷,多久没有见过、摸过了呢?毛绒绒的感觉带刺。我们把打落在木桶的谷子装进麻包袋,用扁担挑回家。担子越重,肩膀越疼,肩膀越疼,心就越高兴。之后就是晒谷,再后面就是装进铁谷仓。也只有在谷子进谷仓后,全家人才松了这口气——一年的粮食可以无忧了。
谷仓旁边有两个瓦缸,1米5来高,缸肚深凸。粮食丰收后,大人们先挑选一些饱满的谷子,装进这个瓦缸,盖好;再整个整个袋的倒稻谷进谷仓。瓦缸的稻谷很少拉去碾,只有在春节后雨水前那段时间大人们才打开缸盖,把谷种捧出来,装进麻丝袋,放进预先准备好清水的大缸里面。大约浸泡一天后,拉起袋子,观察谷种的情况。如果谷子开芽,晾干后就可以拿去育秧苗了。一些没有开芽的,漂浮在水面的谷子,则被捞出来,拿去喂鸡。
装着谷种的瓦缸是很少打开的。有一次年少的我不经意推开了那重盖,迎接我的是几个慌不择路的灰蛾。这些灰蛾也太厉害了,从产卵落到了谷子上面开始,经过几番的暴晒,又经过大半年的幽闭,依然可以由卵成茧,破茧成蛾。卵所粘处即蛾乡,无论条件如何变化,谷在卵在,孵卵成虫,虫茧化蛾。我想,这也是谷种带来的意想不到的惊喜吧?
不知何时起,谷仓房来了久居之客。它们一开始遇到我的时候显然是一种泰然自若的表情,自顾啃啮掉落在地的谷子。可我并不会因为它们的镇定而觉得它们是客人,我会赶紧拿起能够拿起的物品去袭击它们,例如扫把。于是乎它们开始了四处逃窜,我也跟着四处追杀。可惜了小小老鼠,谷仓房四面白墙,无处可匿,无处可钻。最后纷纷受伤,成为我的猎物。后来老鼠变聪明了,我打开谷仓房的那一刻,它们就开始逃窜,纷纷抢门而出,结果我愣是握着扫把不知追赶哪一个!捕杀小老鼠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反正老鼠似乎没有长大,我已经长大了。老鼠没有离开谷仓这个家,反倒是我慢慢的离开了。有谷的地方,老鼠就有了生存的希望。
何时起,谷仓为空仓了呢?何时起,谷缸里的谷种开始停止了更换?米袋的米吃到了底部,父亲一个电话,米店老板便十分钟内送来一包五十斤的大米。这大米,有时时广西产的,有时是海南产的,有时是东北黑土地产的——天南海北,随君选择。有时是香软的,有时是清水淡香的,细软的,珍珠的,香糯的——香淡各味,随君品尝。而我们家产的,一直都是淡香的,清水的,甚至有点粗糙。虽然不至于难以入口,但口感始终不如米店买的好。因为工作父亲难以专致于耕地种粮;毕竟年老力衰,爷爷难以继续下田,更难以承担挑粮扛机这些重活。七亩肥田慢慢变成了荒田。后来父亲与村民们进行土地对换,把分散的土地集中成一块,推挖成了一口鱼塘。
谷仓送给别人了,谷缸也送给别人了,甚至连旧房子也慢慢成为空房子,瓦砖开始脱落,墙体开始坍塌。杂草丛生,野猫来了,又失望的回到它的老山林;蜘蛛网破了一个又被重新编织一个;依旧鲜艳的只有年少时的我们栽种下的山映花,还有那枝好像永不枯萎的仙人掌。只要有个露天的盆子,不用照料它们亦可随季节而枯盛存在:只要根还在深土中盘缠,冬季枯萎后来年的春夏它们依然盛放灿烂的鲜花。而我们的稻谷,慢慢形成一幅幅图片,存储在我记忆的脑海中。
很早就听说村里的碾米机早已停工,机器已经让主人转卖了,机房所占用的土地也回归了村集体,推倒了,成为了村活动中心。家中有谷的村民要碾米,需要用车子拉到镇上。听说依然耕地种粮的村民们也不留谷种了,他们每到春种时令,前往粮种站,购买新研的谷种。
神农百草尝,五谷万年香;隆平杂交稻,村民多余粮——让我们以无耶所作的《慕农》作了结吧。另附《悯农》同名小诗一首,以飨读者:闹市安新居,喜作城中人;今春雨水足,肥田谁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