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祥,笔名陆布衣等,一级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浙江传媒学院客座教授等。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乐腔》《笔记的笔记》《连山》《而已》《袖中锦》《九万里风》等三十余种。主编浙江散文年度精选、风起江南散文系列等二十多部。作品曾入选几十种选刊,曾获鲁迅文学奖、北京文学奖、上海市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中国报纸副刊作品金奖、报人散文奖等奖项。
老学庵记
□陆春祥
“老学庵”这个书斋名,注定要为陆游添色。
绍熙二年(公元1191)六月九日,炎热的午后,外甥桑泽卿顶着烈日跑进三山别业,他拿来一块砖砚给舅舅看,此砚虽是他偶尔所得,但宝贝不得了。陆游刚刚午睡醒来,轻揉双眼,看了几眼,眼睛也一亮:确实不错,是件好物。随后,他为这方砚写了几句铭,末尾自署“老学庵书”。此时,他已经拥有并使用这个著名的书斋了。
四年后,庆元元年冬,虽万物萧条肃杀,但七十岁的陆游并不感觉老之已至,他又特地重提斋名,并写诗为记:
穷冬短景苦匆忙,老学庵中日自长。
名誉不如心自肯,文辞终与道相妨。
吾心本自同天地,俗学何知溺秕糠?
已与儿曹相约定,勿为无益费年光。
(《剑南诗稿》卷三十三《老学庵》)
诗人在诗题下有自注:“予取师旷‘老而学,如秉烛夜行’之语名庵。”年少时能有时间学习固然好,但也有不少人年少时根本没有条件学习,与年老一并到来的是,学习时间的宽裕,故人要是想学习,不用找借口,老来学习,犹如秉烛夜行。老学庵中日自长,活到老学到老,对陆游来说,“老学庵”只是更加表明学习的心志,这是一个读书修心的好地方。
或许,他太看重这个书斋名了,陆游特地给老朋友朱熹去信,请他替“老学庵”作铭,朱熹碍于面子答应了,但始终没写,大约在庆元三年(公元1197)底以后,朱熹在《答巩仲至》第四封信上这样说:“向已许为放翁作老斋铭,后亦不复敢着语”(朱熹《朱文公集》卷六十四)。朱熹为什么不肯写?因为这个时候,陆游替韩侂胄写了《南园记》,朱熹对他有了另外的看法。这种看法,甚至影响了宋史的写作,陆游晚年那所谓的污点,就是受了朱熹的影响。
老学庵的北边,有一口井,此井六月寒如冰,陆游喜欢得紧:
老学庵北井,六月寒如冰,大旱不涸雨不增,凛如人以常德称。
日济千人不骄矜,置而不汲渠自澄。
辘轳三丈青丝绳,对之已足凉肺膺。
使我终日卧曲肱,顾谓此井真良朋。
荡除炎歊却尘垢,宜有鬼神来护守。
呜呼!泾水一石泥数斗,正使逢时亦何有!
(《剑南诗稿》卷三十九《老学庵井》)
不知道此井是不是在陆游的三山别业内,但它日供千人饮用,陆游将此井比喻成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帮助了太多的人,但从不将功德挂在嘴上,依然默默无闻地做事。这井是陆游的好朋友,让他充分感受到夏日里的清凉,看着夏日里来来往往汲水的乡亲,他必须为此井写一首赞歌——你替我们去除尘垢,荡却炎夏,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与那泾水相比,老学庵北井呀,你真是太伟大了!
除了清凉的井,他还必须再为“老学庵”做点什么。
嘉泰二年(公元1202)夏,山阴一直干旱,陆游又在老学庵北边筑了一座假山,不想,小小的假山刚筑成,就连续下雨,这雨足足下了一个月,陆游高兴啊,因为有雨,干旱不再,阳光不烈,草木葱茏,鸟雀欢聚,河溪水满,龟鱼出没,粮食丰收(详见《剑南诗稿》卷五十一《老学庵北作假山既成即雨弥月不止》)。
这些,都只是老学庵的外部环境,而陆游的目的,老学庵是用来读书写作和自省的,坐拥此庵,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他告诫自己,要勤于修身,不要惰偷,直到生命的结束(卷五十《老学庵自规》)。自然,写作之余,他也要在此品佳茗、读道书,甚至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残香缕缕,伴着幽独,陆游寂然凝虑,思接千载,忽然悄焉动容,视通万里,那些阅读积累的精华、曾经的往事,皆一个个跳将出来,看似皆为散碎之轶闻趣事,实则带有强烈的陆氏印记,万千滋味,映照人心,他的才学和见识,生生然跃然纸上。
陆游《老学庵笔记》,我选出三十条细读之,边读边思,与读者诸君共飨。
秦桧归来
秦桧在山东,想逃回南宋,船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又怕被人知道后告发,一时决定不下来。正好碰到与他关系较好的某金人,遂将计划都告诉了那人。那人答:“你为什么不告诉监军呢?”秦桧说不敢。那人说:“没事的,我国一向重承诺,既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为你办好,但你如果不辞而别,一旦发现,即便想不追究你,都很难。”秦桧觉得那人说得对,于是告诉了监军。
监军原来是个辽国人,他也是被金国俘虏过来的,他问秦桧:“秦中丞真想回南宋吗?我们辽国人也有逃回本国的,但大多被怀疑,你回南宋,他们怀疑你不忠怎么办?你如果真想走,就管自己走吧,不要考虑我。”秦桧拱手感谢:“您如果答应我,不用管我回去后是祸还是福。”监军于是答应放回秦桧。
秦桧起初也是抗金的,金人攻占开封,欲立张邦昌为帝,秦桧上书另立宋朝宗室为帝,反对张邦昌的伪楚政权,遂被金人抓走,开始过起了苦日子。一年后,他因帮助宋徽宗润色乞和书而大受金将完颜宗翰的赏识,并将其推荐给了金太宗,金太宗又将其赏赐给了他的弟弟金国大将完颜昌(挞赖),秦桧于是成了完颜昌的得力助手,私交甚好。完颜昌南下侵宋,秦桧担任参谋军事和随军转运使。
秦桧归来,说法多种多样,除陆游上述说法外,还有以下几种:
秦桧随完颜昌大军南下,他与船上艄公孙静关系搞得不错,于是和孙静秘密约定,船到淮河岸边,乘乱之机,以去淮阳军海洲催钱粮为名,与他的妻子王氏、小奴砚童与婢兴儿、御史街司翁顺、亲信高益恭坐船逃跑。
秦桧自述,他跟随金军,在进攻楚州(今江苏淮安)时,将监督他的人杀死,抢了一只船逃回,行至涟水境内,被涟水军将领丁禩手下军士抓获,后秦桧自证身份,才被丁派人护送到京城。
金人怕宋朝再度兴盛,从内部破坏南宋抗金战争,故意将秦桧作为内奸放回。
众多说法,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两个:秦桧自己逃回,被金人作为内奸放回。
秦桧回来后,自然要起大波澜,当时朝廷只有范宗尹、李回与秦桧关系不错,他们极力为秦开辩,向高宗力荐其忠。拿不定主意的赵构召见秦桧,秦桧给出的大政方针是:“如欲天下无事,须是南自南,北自北。”言外之意很明白,金宋两国,各归各,金国的实力摆在那儿,我们不要想着去收复故土统一南北。
陆游深受秦桧之苦之害,他在老学庵里写秦桧的章节多达十八条,此时,秦已经死去四十年了,但陆游很理智,他并没有满腔愤怒写秦桧归来,而是客观描述,秦桧与金国监军的一场对话,读者可以悟出自己的观点,他们如此默契,难道就没有事先达成某种意向吗?
秦桧晚年,专权尤重,陆游有形象描绘:
有一段时间,秦桧身体欠佳,告病没有上朝。另一执政大臣独自在朝堂上应对皇帝,但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在皇帝面前一味吹捧秦桧。秦桧病愈后又上朝了,他碰到那个大臣,突然发问:“听说你昨天在皇上面前说了很久啊?”彼大臣非常害怕:“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说太师您如何如何功劳大,说完就退朝了。”秦桧笑笑说:“太感谢你了。”原来,官员在朝堂上说什么,他的亲信都会向秦桧报告的,而秦的亲信,布满整个朝廷。难怪,那大臣刚回到家里,内阁弹劾他的副本已经送到秦的家中了。
上面简单的情节与简短的对话,都极具戏剧性,至少有三个栩栩如生的画面可以还原:
一个是外表悠闲、内心焦躁的秦大人,人虽在家里养病,心却惦记朝廷的大堂,那是他的权力场,没有权力,一切皆空;另一个是唯唯诺诺的大臣,皇帝问他,什么事都不敢决定,顾左右而言他,眼前老是出现秦桧的身影;再一个是宋高宗,皇帝意志严重消退,有秦桧帮他撑着,能不管就不管,这不,秦桧生了几天病,他就六神无主。
专权者也有软肋,那就是特别害怕失去权势。因此,他们会千方百计培养亲信,维护自己的独权。
秦的狠毒如此。宋高宗软弱如此。
“一副”傩面具
政和年间,下桂府(今广西桂林)进贡朝廷的傩面具,运送到达,检点入库,说是“一副”,众人都很惊讶,这么少,只有一副?到仓库一看,大家吃惊得不得了,琳琅满目,八百个呢,老的少的漂亮的丑陋的,各式各样,没有一个重复。
至今,桂府从事制作傩面具的,都发了财,他们的手艺,天下其他地方及外夷都不能及。
中国古代面具的制作和使用,据传起始于黄帝时代。周礼中就有大傩,用面具驱逐疫鬼,为民除害,保护来年太平,还用来祭祀各类神灵。
唐代段安节的笔记《乐府杂录》有“驱傩”的描述:四个穿着熊皮衣服的人,他们头上戴着帽子,脸上用大面具罩着,一只手拿着长戈,一只手拿着大盾,一路像青蛙一样跳跃着上场,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傩、傩”的声音,他们或神情庄严,或表情丰富,场面往往热闹无比。
而在宋代,除夕这一天,几乎家家都会制作各式面具,还将面具挂在门框边驱鬼,小儿也会戴着面具跑来跑去游戏。宫廷也和百姓一样欢乐,值班的官员和皇家子弟们都会戴着面具,此时,傩面具已经从比较单纯的驱鬼、酬神,发展到大众娱乐了。桂林人制作面具手段高超,一个上佳的面具往往值万钱。从桂林来的面具,难怪让人惊叹,每一个都别具心裁。
至今流传于川黔陕湘鄂等地的傩戏,几乎都成了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形式原始,却依然是人们认识和理解自然的独特方式。
现今的“副”,作为量词,基本上只有一个、一双的意思,一副耳环、一副眼镜、一副嘴脸,而一副有八百个,实在特别。
陆游写到此,突然想起,明日就是除夕,儿孙们已经准备买来不少傩面具,哈,只能是多枚,“一副”是买不起的。
小范老子
我在南郑(今汉中)的时候,听见西部人喊父亲为老子,即便那人只有十七八岁,只要有儿子,都称老子。这才想起,西夏人所称大范老子、小范老子的事情,都是尊重其为父辈。建炎初年,宗泽留守东京(今开封)时,招降了百余万盗者,他们都称宗泽为宗爷爷,应该也是这一类的比方。
大范老子是指范雍,小范老子指范仲淹。
北宋孔平仲的笔记《谈苑》卷三记载,范仲淹做延安帅的时候,修城固寨,每天早晚都在训练兵士,他要打造的是一支能对付西夏人的铁军。西夏人知道后,这样说:我们不要惦记延州了,现在的小范老子,胸中自有数万甲兵,我们惹不起,他和大范老子不一样,不可欺也。
北宋王辟之的笔记《渑水燕谈录》卷二记载,范仲淹以龙图阁直学士帅邠、延、泾、庆四郡,威德著闻,夷夏耸服,那里的部落首领亦有称范仲淹为“龙图老子”,西夏首领李元昊也这样称。
现今中国许多地方的方言均有“老子”的称呼,只不过都转向贬义的詈语,自以为是的妄自尊大,四川话、杭州话的骂人话中,甚至女性也自称“老子”,做别人的长辈,不欢而散是小事,还常常会引得双方拳脚相加。
不过,从陆游的这条笔记来看,至少在宋朝,“老子”还是尊称。
除那个鼎鼎大名的道家祖宗李耳外,研究一下“老子”的演变发展史,或许是一件有趣的事。
不肯说话的上官道人
青城山的上官道人,九十岁了,他是北方人,他曾在古松顶上结巢居住十余年,平时常吃松花粉。人们去拜访他,他只是笑一笑,问他事情,他就打着手势说生病,喉咙不好,不肯说一句话。
我曾经在青城山的丈人观见过上官道人,他突然自言自语说:“为国家致太平,与长生不死,都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因此,必须守住国家并确保不乱,保护好身体并确保好好活着,以等待异人出现。而不乱不夭,并不需要异人异术,只要勤奋就可以了。”听到这些话,我太高兴了,想再继续请教他一下,他又不肯说一句话了。
青城山是有名的道教圣地,陆游在成都的日子里,经常往那边跑,他与上官道人也多有交往,《剑南诗稿》中有数首写到这位神奇人物,比如《蜀使归寄青城上官道人》(卷十九)、《予顷游青城数从上官道翁游暑中忽思其人》(卷七十二)。
结庐古松顶,吃着松花粉,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承天接地,上官自由生活在天地之间,眼界和胸怀都足够阔大。而陆游家族中,自高祖陆轸起,就信奉道教,陆游从小也深受这种环境的影响,无论信仰还是行动,陆游对道都有着十二分的尊重和向往,而现实越不如意,向往的意念就越会强烈。
不肯说话的上官,给世人营造起了无穷的神秘感,上官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说、不屑说,这样的社会,有什么好说的!当陆游突然听到上官关于国家和养生的自言自语时,大喜。陆游喜的是,上官终于肯说话了,而且,他说的几句话,虽简短,却不简单,颇具哲理。既然达不到那种境界,那么应该以“不乱不夭”为最高目标,而这个目标,常人都可以实现,惟“勤”而已,勤努力、勤劳动、勤思考、勤自省。
九百年过去,上官道人说的勤,依然实用。
陆游在《卷三》中还记录了一位居住在会稽舜山的老叶道人。老道人年八十七八岁,平生没生过什么病,不食甜酸苦辣咸五味,冬天一定要修补瓦屋和墙壁,使房子牢固,门窗都装上帘子,屋里备足薪炭,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到春天才外出。老叶道人对客人恭敬有礼,他与上官道人一样,也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快乐不需要语言表达,内心充实也可以的。
陆游抽签
南昌府的西山,号称道家十二洞天,那里供奉着许逊真人及十一个弟子,这十二人各有劝诫诗十首留世,后人用来作签,以占吉凶,极灵验。射洪白崖山陆使君庙(梁天监年间泸州刺史陆弼),用杜甫的诗做签,也灵验。
我在蜀,淳熙戊戌春被召,临行前,请僧人朋友则华去求签,得《遣兴》诗曰:“昔者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岂无济时策,终竟畏网罟。林茂鸟有归,水深鱼知聚。举家隐鹿门,刘表焉得取?”看完签后,一时感到惶恐得很。回想自己因贫入仕的经历,这一下就是十二年。
无论古今,抽签,为的是求一个心理预期。一般说来,寺庙道观中的签,上中签居多数,下签,特别是下下签极少,因此,抽到的几率也是上中居多。花钱图个心安,普遍真理,谁都适用。
苏轼也抽签。《东坡志林》卷三“记真君签”说,苏去抽签,得吴真君的第三签,也是一首诗:“平生常无患,见善其何乐。执心既坚固,见善勤修学。”说实话,和苏的生平对照一下,此签严重不准,苏一生当官三十年,被贬十七次,几次都差点死掉,能说“常无患”吗?
杜甫的《遣兴》共有五首,陆游这回抽中的是第二首。杜甫的诗意不难懂,主要表达如果不能像孔明一样救时,则如庞德公一样高隐。襄阳名士庞德公,隐住在沔水中的鱼梁洲上,城中从来不踏进一步,平日里耕作,闲时弹琴、读书自乐。他难道没有济时策?不是,只是担心那险恶的官场。唉,这是让我回家如庞德公一样隐居呢,陆游看着杜诗,想着自己的经历,长叹一声。
这一次抽签的记忆是如此深刻,陆游在诗文中一再记述,《剑南诗稿》卷三十八《庵中晨起书触目》之五这样自注:“予自成都召还,祷射洪白崖陆使君祠,使君以杜诗为签,予得全家隐鹿门之篇”;《剑南诗稿》卷四十七题目即为《予出蜀日尝遣僧则华乞签于射洪陆使君祠使君以老杜诗为签予得?骉遣兴?骍五首中第二首其言教戒甚至退休暇日因用韵赋》。
用诗意表达的各类签,都暗含着某些劝诫或者哲理,虽时过境迁,抽签者依然有一种心理负担,最好的办法——不抽。
左撇子赵广
合肥人赵广,原来是著名画家李伯时家的书童。每次伯时作画,赵广就在边上陪伴着。时间长了,赵广也画得很好,尤其是马,几乎画得和李伯时一样,一般人看不出来。
建炎动乱,赵广被金兵抓住,金兵听说赵广会画画,就要求赵广画一幅被抢来的女子的画,赵推托说不会画,金兵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赵广也不肯画,金兵愤怒异常,一刀将赵的右手拇指砍断才放了他。
而赵广,其实是个左撇子,平时画画都用左手。动乱结束后,赵广不画其他的画,只画观音大师像,若干年后去世。现今市面上,那些士大夫家所藏的所谓李伯时的观音画,大多是赵广画的。
北宋著名画家李伯时,和陆游的祖父陆佃有关系,陆游自然关注。李伯时,号龙眠居士,宋神宗熙宁三年进士,因为陆佃的推荐,做了中书门下省的删定官,做到御史检法。李伯时好古博学,善丹青,妙冠绝世。苏轼这样赞他的画:“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次韵吴传正枯木歌》)。胸中有千匹马,随时可以跑出不一样的马,这一匹马,不仅有血有肉,还活灵活现,形神兼具。
大画家的书童,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而这个赵广,悟性特别高,在李伯时身边时作画就几可乱真,更值得一说的是赵广的气节,文弱书生,刀刃威逼,也不屈从。金兵凶狠,剁他手指,赵广一定痛不欲生,这种血淋的场景,想起来都让人寒颤。
金兵砍赵广右手,是常规思维,一般人都使用右手,没想到赵广是个例外,某种程度上说,赵广在遭受痛苦的同时,也得到了上苍的护佑。
除了陆游的记载,查不到赵广的其他资料,但赵广这个左撇子的画技与气节,在陆游笔下已经栩栩如生了。
吕宰相的一个巴掌
吕元直做宰相时,管理官员,一向以严厉著称。
有天,某官员行为失当,惹得吕宰相不高兴,吕一巴掌打过去,官员脸色极难堪。此官的年纪和职位都比较高,认为自己受了侮辱,就跪着叩头申诉说:“按照法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犯了错,应该送大理寺依法处理,而今我却像低级工作人员一样受辱。我自己受辱也就算了,大人您应该考虑下朝廷的面子。”
吕宰相听到这里,大怒:“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今天皇上检查海防,许多领导都穿着草鞋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而你呢(却在岸上观望)?这是什么时候呀,你还要面子?待皇帝回京后,我再给你面子!”
众官员听此,皆相顾称善,都说宰相打得好、骂得好。
吕宰相确实厉害。没有多少官员敢打下属巴掌,除非那些暴戾之徒。但吕宰相打得有理有据,也给别的官员一个相当响亮的教训。
这个挨巴掌的官员,平时一定是官僚主义,做什么事都只动嘴不动手,不肯做表率,当太平官糊涂官。你看,连皇帝都亲自下到一线了,那些高级别的官员都不管身份,还保持勤劳的本色,他们都知道,如果江海河流不治理好,很容易出问题的。
深入基层,这应该算最实际的群众路线了。
朝廷的面子应该体现在具体的工作细节中,而不应在表面上。但关键时刻,朝廷不少所谓的面子,就是让少数官员活生生给弄没了。
那些陪着皇帝视察的官员,穿着草鞋走在泥泞的路上,高一脚,低一脚,让人敬佩,要是不装样子就太好了。
不过,从另一角度看,那个被打官员挺诚实,平时表现和皇帝来的时候一个样,要知道,能做到这一点也非常不容易,许多官员往往会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将最好的状态显现出来,而平时却懒政怠政,甚至专横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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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请阅读《长城》202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