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军,从小就有一个志向、梦想:当兵。名字里都有一个“军”字,还在孩童时期,有人故意逗他:“长大想干啥?”
“当兵!”回答嘎嘣脆。
“当不上兵呢?”
“放羊”他无奈地低声说。边说边走,心有不甘地回避了。
其实,淮北大平原,村庄密集,人口众多,出了村就是庄稼地,到哪去放羊?
他倒是很喜欢小动物,养羊、养兔、养猫、养狗、养鸡、养鸭,都干过,一片爱心,不厌其烦。更喜欢捉青蛙、逮知了猴,不过那是为满足口福。
到了读书年龄,上小学遇上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灾害”,上中学碰上“文化大革命”,一会儿“停课闹革命”,一会儿“复课闹革命”,反正没读多少书。
其当兵的愿望,终于在1969年实现了,换上崭新的军装,英姿飒爽,梦想成真,跟着接兵的队伍,头也不回地走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悦和兴奋,无法掩饰,也丝毫不用掩饰、不去掩饰。
一当兵就遇到了珍宝岛战役,队伍拉到内蒙,据悉当时全军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官兵们每日和衣而卧、枕戈待旦。后来调防,先后到过新疆、宜昌、襄樊等地,也算是见过“外边的世界”。
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心心念念想当兵,所以到部队后,积极肯干,事事十二分卖力,样样不甘落后。八个月入团,一年半入党,甚至干上了代理排长。后因选送军校的名额,被有背景的人顶替,愿望落空,加上父亲病危、去世,请假均未获准,心中郁郁寡欢。一气之下,打报告退伍,回到了家乡,与十分不舍的军营告了别。
刚从部队回乡时,有些苦闷,晨昏之际,会练练拳脚,到底是武术,还是部队学的擒拿格斗,不得而知,后来被一帮半大孩子发现,叹为观止,奉为偶像,整天身旁围着一群“粉丝”,要跟他习武,有一个还拜他为“干爷”(即干爹)。
回乡后,我曾建议他学木匠,掌握一门手艺,那时流行打家具,乡村用得着、有人求,收入也可观。但他不喜欢。
一段时间不见,他却掌握了两门手艺:厨师、兽医。厨师是培训加用心,再加吃会、看会的。遇到乡间办红白喜事时,一显身手,以致十里八村有人请。规模小,一人应承,席面大时,与两三个,或三五个“老伙计”,共同承办。不仅煎炒烹炸熘,汆烩卤糟拌,冷盘热菜干锅汤菜拔丝,这些灶上的功夫,样样拿得起,且要力求荤素搭配,色香味形俱佳,咸甜香辣适中适口,还要指导或参与采购食材,多了浪费,少了没面子。他会根据筵席的规模、人数,精打细算,替主家着想,因此,颇受好评。至于报酬,若是几个厨师一起干,他只拿平均数,如果是一人承办,他能推就推,尤其是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他一般拒收,全作随礼了。
为牲畜看病,客串兽医,他是认真学习、钻研,下过一番功夫的,一是受过专门训练(短期培训),二是到乡村兽医站观摩学习,十分投入,三是向书本学习,孜孜不倦。我爱人就曾给他买过相关的书籍,从合肥寄到乡下去,供他学习参考。若干年后,真的有人上门延请了。看个牛羊,骟个猪,常常忙得不可开交。而且态度很好,有请即到,风雨无阻。要知道,在农村,一个农户,谁不把牛羊猪当作宝贝,尤其是耕牛,若是病了,必然耽误使役,甚至耽误农时,若是死了,那可是相当大的损失。我就亲眼所见,他在春节期间,大雪封门之时,冒雪到一户人家出诊,使一头犍牛起死回生,当事者连声道谢,感激不尽。他出诊收费,一贯是象征性的,熟悉的乡亲往往只收药费,不收手术费。有人说,和军这两样手艺,若是顶尺顶卯地收钱,早就成“万元户”(当时的水平)了。但他对金钱看得很淡,落下了好的口碑。
原来,他退伍后不久顶替父亲进入粮食部门工作,有一年,县粮食局利用闲置的郭庄第三招待所办起了养猪场,有关领导组织举办了培训班,从各个粮站抽调人员,培训厨艺和兽医两项技艺,现在回想起来这位负责人是位有思想、有远见的人,而对和军来说正中下怀,做了有心人,从此有“艺”在身。这些情况我是近期方才了解到实情的。
他为人心善、诚实、豪爽,答应的事说一不二,从不食言,加上心底无私,总是先人后己,因此,很有人缘。不过,此人脾气有点急躁,说话有点冲,有时不耐烦,三四两酒下肚,话头有点稠,且重复絮叨,翻来覆去。因此,多少影响了他的形象。正应了那句话:人无完人。
其实,和军并非别人,乃是我的胞弟,兄弟中排行老三,学名张和军。他亦非道地的农民,如前所述,系基层粮站的一名职工,后来干到分站站长。
我哥哥在另外一个粮站任站长,曾提醒他:你作为一站之长,左手拎着包(内装兽医用的医疗器械)、右手拿着刀,影响不好。他有所注意。
后来,提前退了休,“无官一身轻”。那两样他心仪的手艺,干得更欢了。只是近年来家庭养猪,没有规模,往往亏本,实行了农业机械化,没有人再去养牛。看牲畜的手艺无用武之地了。
唯有厨艺未丢,至今,遇有红白喜事,还常被人请去做菜。若是家里来了亲朋好友,他更会高兴地“露两手”,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