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放暑假,我最喜欢去大榭岛,我大姨爹姨娘家就住在龙山的礁门。杏仙姐杏国哥会带我去赶海。大姨爹是渔民,会带我去柴山头的渔业大队品尝海鲜。儿时,就图个好吃好玩。哦,还有我姨娘,喊我时,不是宝宝,就是囡囡,她特别宠我。现在的宠物,就喜欢人宠,更不要说懂事的孩子,哪个不喜欢人宠。我姨娘喊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就很随便,经常用大猢狲,小猢狲,这也许是另一种宠吧。有些老夫妻称对方就是老猢狲。方言真正的内涵是很难解释的。
礁门,顾名思义。村右侧,就是大海。大海边,有很多坚硬的礁石,叠立在后山脚下,像一道道坚固的门,挡住了太平洋拥来的一派波涛。礁门由此而来,名副其实。涨潮满满的时候,杏国哥就会扛一顶四方网,用两根很有弹性的竹片将网撑起来,十字中间绑一根竹竿,拴一根绳子,将网放入海里。过一会,快速拉起网,总能捕到几条跳跃的明亮小鱼。用小网兜将鱼捞进鱼篓,我负责看管。等海水渐渐退去,海涂慢慢露出来,我们就拎着胜利的果实,回家换一套装备,去赶海抓鱼摸蟹了。
杏国哥肩扛小滑板,上面有一根丁字状把手。到了退潮的海塗,他一脚跪在滑板上,一脚在烂泥里使劲一滑,一手护把手,吱溜一下就滑出去了。海塗上有一种跳跳鱼,褐黑色,眼睛大大的,弹跳速度很快。杏国哥事先把一个个小竹筒埋在海塗里,跳跳鱼见人赶紧钻进竹筒里躲起来。他将竹筒拨出来,把跳跳鱼倒入鱼篓里。我顺着爬行过的痕迹,拣着泥螺,手上滑滑的,很好玩。新鲜的泥螺,放汤透鲜。海塗外面有抛石,是将来围海堤用的。这些拋石,一部分浸在海水里,一部分裸露着,我们去摸石头下的蟹。有石拳梭蟹,青蟹,手触摸到它们,就会用蟹钳子夹手指。石块下还有很硬的海蛎子壳,我们两手经常被划伤。但有蟹的美味,手上留点划痕也值得。小时候有使不完的劲。姨娘烧的蟹,跳跳鱼,泥螺汤,红烧小杂鱼,津津有味。我们饱食一顿,美美的睡一觉,第二天又浑身是劲,赶海依旧。
还有更难忘的,是大姨爹带我去柴山头的渔业队尝海鲜。我屁颠屁颠儿跟在大姨父身后,他给我说,海蜇上有一层叫花蛇衣,透鲜味十足,吃了鲜掉头发。我没尝过,很是期待。到了柴山头渔港,见远处白帆点点,在蓝天碧海间悠悠移动。近处,码头上停靠着很多渔船,桅杆上的帆已经放下来,帆绳就在微风中荡漾着。上得渔船,叔叔阿姨正忙着在清洗海蜇。他们头戴草帽,女的多半围着头巾,就在阳光下作业。我就坐在桅杆边上,帆下有一方阴凉。渔业队初建时,还没有机帆船,海上捕渔航行,全靠几片风帆借力,我琢磨着帆的力量。
我见清洗过的海蜇,工序复杂,要加工三矾。即使大汗淋漓,也要讲究技巧,丝毫马虎不得。有一道工序,他们用竹爿刮下海蜇上红色的薄皮,方言叫花蛇衣。要求是,完整不破裂。他们身边有两个桶,小桶装花蛇衣,大桶里有调配好的盐和矾,在卤水中浸泡,那叫头矶。海蜇要经过三矶浸泡,才能供应到餐桌上美食。花蛇衣,是一种很稀少的食物,一年中,只有7月的半个月,才能获得新鲜的花蛇衣。厨师把装有花蛇衣的桶拎到厨房,将红衣洗净,焯熟沥干,再放入冷水中浸泡,形状似花蛇脱衣。热锅油烧,火候正好时,辅料翻炒出味,沸水中加面条。面条8成熟,倒入制作好的花蛇衣,撒上葱花,精工细作后给我们品尝。我第一次喝花蛇衣,那个鲜劲,蕾味十足,舌头直舔嘴唇,回味无穷。这种稀缺的味道,即使是地道的渔民,一年中,也仅品尝7月的那几天,难能可贵。
大姨爹是老渔民,他捕鱼到过的海区,北至钓鱼岛,南抵黄岩岛。我从小就听大姨爹讲:无论是钓鱼岛,还是黄岩岛,风大浪急时,他们都上岛生过火,做过饭。可见,这些领海领土,早就是我们国家的。特别是捕大黄鱼、带鱼季节,他回来黑得满面红光流油。那两种鱼最养人。要是捕捞乌贼、鱿鱼归来,人就会瘦一圈。所以,无论乌贼还是鱿鱼,只能适量品尝。
我小时候有点瘦弱,便借口大姨爹带我去吃黄鱼、带鱼。10月的天,终于等来了机会。又去了一趟渔业队品尝野生大黄鱼。上得渔船,大姨爹一推开船舱板,里面全是金黄色的二三斤重的大黄鱼,眼睛明晃晃的,躺在冰块上,鲜活的样子。下午来收购的海产品单位把这些鱼拖走,价格只有2角一斤。大姨爹介绍,大黄鱼是夜间捕捞的,色泽金黄漂亮。要是白天捕捞的黄鱼,颜色就是银色的,眼睛也没那么明亮,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新鲜。所以,捕捞黄鱼一般都在夜晚。大姨爹把船舱板盖好。很快,厨师烹调好几种口味的大黄鱼,有红烧的,清蒸的,雪菜烧黄鱼,名副其实的黄鱼打滚。我饱食了一顿海鲜大餐,那蕾到的味道,至今还有记忆。不过,现在已经吃不到,更吃不起了。据渔轮公司的亲戚透露,现在捕捞到二三斤重的野生大黄鱼,多半都在公海交易成美金了。折算人民币价格,一般都在3千块以上1斤。
生活上很多事情,如今只能怀念,尤其是童年一些美好的记忆,无法重来了。所以,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遇到了,都要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