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原野上色彩斑斓。一个晴朗的日子,我来到城外东北方向数公里处的万亩良田基地探访。横山港两岸,大片的水稻已经由青泛黄,微风过处,广阔的稻田似金色的海洋荡起阵阵波浪。
站在田埂上,近看身旁一簇簇的稻穗成弧形向下弯着,好像在频频点头向我表示欢迎。我俯身细察,稻穗上一串串谷子紧紧地挨着,它们颗粒饱满,大小匀称,色泽金黄;凑近一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喜看稻菽千重浪”——眼前的情景不禁使我想到毛泽东主席《七律·到韶山》中的这一著名诗句。
是的,这金色的稻浪,着实让人欣喜,因为它预示着丰收在望——人勤地丰,农民们几个月辛勤的付出,终将获得大地丰硕的回馈。去年晚稻开镰之时,我曾来过这里,目睹了收割机欢快地行进在田间的情形。春华秋实又一年,转眼之间今年的晚稻又即将成熟了。
时光倏忽。这金色的稻浪,唤起了我对农耕经历的回忆。作为在农村出生长大的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曾在农田里摸爬滚打过,切身感受了土地的宝贵、农时的重要、农活的繁忙、农民的辛劳和丰收的喜悦。那时为了多生产粮食,实行一年三熟制,即一茬春花,两茬水稻。具体安排是上一年秋收后冬种麦子或油菜,来年五月中旬收获;然后马上翻垦、种植早稻(将提前育好的秧苗从秧田里拔来插入水田里),到七十多天后的七月下旬早稻就可以收割了。
早稻收起后必须赶在八月上旬立秋前完成晚稻插秧任务,否则就是违了“农时”,会影响水稻生长,造成减产。因此,大家每天天蒙蒙亮就出工,天黑后才收工。这十多天的抢收抢种简称“双抢”,如同战士打仗般争分夺秒拼尽全力,高温酷暑下的高强度劳动使得我们常常是全身湿透,分不清汗水泥水。而秧苗插在水田里后,先经过返青期,然后分蘖、拔节、抽穗、扬花、灌浆,直至成熟。这期间,施肥、除虫、耘田、灌水、排水(搁田)等每个环节都要把握时令;稻子成熟后,割稻、脱粒、翻晒、扬尘、归仓等每个步骤都须精心操作。
等到生产队分粮时,将一部分湿谷直接分给各户,一部分由队里统一晒干、运到加工厂去壳后再分。当年我挑着一担金灿灿的谷子或白花花的大米回家时的情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美滋滋的。当然,生产队上缴国家的公粮是必须保证的。如遇丰年水稻增产,还会将部分余粮卖给国家,称为“支援粮”。农民们淳朴善良,虽然大都识字不多,但“皇粮国税”的道理都懂,特别是当时“备战备荒为人民”的观念深入人心。
不久前我参观海盐县沈荡谷仓和秀州区王店粮仓时,看到几十个巨大的圆筒形仓库,据说每个可储存粮食达五十万斤。我国人口众多,要保证每个人不挨饿,真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啊。现在,粮食的生产效率和储存设备已今非昔比,但是历史不能忘记。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中华民族农耕文化历史悠久。浙江浦江上山遗址曾发现一粒距今一万年的炭化稻米,经分析研究,这属于驯化初级阶段的原始栽培稻,它连同上山遗址发现的水稻收割、加工等方面的证据,是迄今所知世界上最早的稻作农业遗存;在余姚河姆渡、余杭良渚先后出土的碳化谷表明,先民们数千年前就开始成规模种植水稻。而我眼前的这片土地,也很早就留下了先辈们耕种的足迹。
一千八百多年前,三国东吴名将陆逊曾在这里屯田。据史书记载,陆逊“出为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县连年亢旱,逊开仓谷以赈贫民,劝督农桑,百姓蒙赖”。市区西北路仲一带还存有陆逊营、陆司空庙、洗马浜等遗迹。几十年前,当地在平整土地时,曾经在陆逊遗营处(当地人叫“营里”)挖出过古井和锈蚀的箭矢等物。
这金色的稻浪,又恰似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放眼望去,田野上灌溉和排涝用的水泵房、混凝土水渠、农用输电网等一系列设施应有尽有,它们为粮食丰收提供了基础保障,同时也证明,几千年的水稻种植史,不是简单的年复一年的重演,而是在不断前进中。
如今,一方面农业机械化的普及大大减轻了劳动强度,袁隆平先生的杂交水稻技术大大提高了水稻产量;另一方面,由于品种一般、生长期短等因素,早稻米口感较差,已经不再种植。这些无疑都标志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
这金色的稻浪,真是一道使人百看不厌的美丽风景线,它蕴含的意义和承载的故事实在太深厚、太丰富了,是道不尽、写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