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叔叔,即五叔殷绍銮、六叔殷绍泰,他们的励志故事感人至深。当年,二位长辈的求学意志和奋斗精神,堪称殷氏子孙的楷模。
我们叔侄仨年龄相近,六叔与我同龄,五叔大三岁,三人读书基本同期。上小学、初中时,两位叔叔对我有直接的影响和带动,三人学习都用功,成绩都优秀。在纪圩小学、黄圩初中,“殷氏叔侄仨”小有名气。说来好笑,在当地竟然有人传说我们家住的是“风水宝地”,头顶上有“文曲星”。这当然纯属无稽之谈,其实叔侄仨成绩好都是刻苦好学的结果。
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晚饭后,三人都围着一张小饭桌,点上一盏煤油灯,孜孜不倦地看书、做作业。
煤油灯早已远离人们的生活,但我们对它记忆犹新,割舍不断对它的那份情感。
它虽然很平常,用一个小玻璃瓶、瓶盖上装个管子、管子里穿一根棉线(或纸捻)就成了,但它当时是农村各家各户的生活必需品,也是我们叔侄仨刻苦学习的必需品,说不清它陪伴了我们多少个夜晚,见证我们多少次学到深更半夜。
它虽然很微弱,有一点风吹过来就晃晃悠悠,甚至连靠近它呼吸都摇晃,但它却对我们有精神支撑和心理抚慰。浮躁时,坐到静静的煤油灯前,心里会马上安定下来;疲倦时,看到煤油灯在发光,“瞌睡虫”会马上离开;天冷时,煤油灯的小小火焰,能使我们觉得一股温馨;天热时,煤油灯的柔和灯光,能使我们感到一丝清凉。
它虽然很昏暗,发出那一点点的火光比罩灯差得很远,与电灯更无法相比,但借着它那微弱的光亮,我们研读了一篇篇课文,完成了一篇篇习作,啃懂了一条条概念,攻克了一道道难题……眼睛疼了,模糊了,用手揉揉,闭目养养神;手脚冻麻了,搓搓,跺跺,活动活动;头昏了,用水洗洗,冷毛巾敷敷;蚊子实在叮人了,屋里烧点草,用烟熏一熏……再苦再累不觉得,苦在其中,累在其中,乐亦在其中。昏暗的煤油灯,帮助我们顺利完成了学业。
它虽然有“污染”,煤油燃烧时冒出黑烟,灯头稍大一点就会熏黑鼻孔,有时痰液里都有黑灰,但在那个年代,我们根本顾不得这些,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对身体有什么危害。
小小煤油灯,功不可没,它是我们叔侄仨成长过程的一段经历,它照亮过我们的求学道路,它留给我们的永远是一种暖暖的感觉,至今我们心里还充满对它美好的情愫。
学习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在当时农村中学升学率经常出现“光头”(空白)的情况下,五叔考高中连续两年落榜。但他自信,乐观,豁达,决不轻言放弃!在跟随祖母外出逃荒时,仍带着课本、资料,坚持复习。在宿地,在村头,在路边,在草堆跟,到处有他学习的镜头,到处是他流动的“课堂”。他如痴如迷地看书、做题目,所见所闻者无不惊叹!
有志者事竟成,1964年五叔终于考上阜宁师范。同年,六叔考上滨海县五汛中学。
兄弟俩双双中榜,足以震动三里五乡,人们纷纷传为美谈,投来羡慕的目光。但须知,在当时条件下,两人同时到外地读书,家里经济负担该有多重。祖父祖母省吃俭用,两个姑姑也尽力接济。祖父成年累月,风雨无阻,挎着篮子,东西南北赶集,卖烟叶、卖菜种、卖鸡蛋、卖瓜果,黄圩、张集、月港、佃河、大套、北沙,处处有他老人家沉重的脚步、疲惫的身影……
五叔算是“幸运者”,师范毕业直接分配工作,回本地做了公办教师,令我与六叔羡慕不已!六叔回乡后一直被“家庭成分”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农村11年,基本上就挑河治水11年。次次河工必上,“破地子女”不上谁上?不上,就会“上纲上线”。
想想看——
11年,挖了多少车土,推了多少里路?
11年,手上有多少层老茧脱落,脚上有多少双鞋子磨破?
11年,洒下多少热汗,呛下多少寒风?
11年,吃过多少顿冷饭,睡过多少夜地铺?
11年,有过多少苦和痛,有过多少愁与忧?
11年,用青春和汗水谱写人生!
11年,用艰苦和付出为家乡默默奉献!
当年,从六叔的额头上、目光中,能看出一种压抑、一种苦恼、一种无奈,不,更能看出一种自尊、一种倔强、一种刚毅!他那特有的表情和气质,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还有那件上河工推车子穿的千补万纳的护肩厚褂子,至今仍会浮现于我眼前……
不可思议,新社会培养的一个六七届高中生,品学兼优,知识基础扎实,当时教育事业又需要,却连当个民办教师的资格都没有,成为“唯成分论”的受害者。
不过,最终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天生我材必有用”。“文革”后恢复高考,六叔只在响水中学复习很短时间,就凭自己的扎实功底,考上阜宁师范大专班。毕业后,堂堂正正地当上了一名中学教师。
后来,五叔当上县教育局中层干部,六叔当上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