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沙漠胡杨两相依
在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过程中,虽也处于沙漠中心,但它的西侧不远处,就有一条与公路平行的和田河,由此,尽管沿途黄沙不绝,却能随时可见稀稀落落的胡杨,孤苦挣扎的梭梭,偶尔有见规模不大的胡杨林。事实上,在库车向阿拉尔行驶的路上,它们就已经频繁出现在视野里,其中,沙雅段的依给孜阿斯玛还是一大片胡杨林保护区,并昭示塔里木河、塔克拉玛干不会太远。
在这个保护区,车子停留了二十分钟,原因自是遵守规定。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此行第一次真正见到胡杨林!新奇,就免不了要留个影,你看,两位女生就频频与胡杨交融到一起了。志臣忙不迭掏出他的小心肝,点燃后悠然地吞云吐雾。宝山则悄没声隐于茂林之中,独自享受开怀畅。不对,应该是引吭高歌,对,旅游台词不就叫“唱歌”(专业术语~小解)吗,哈哈哈!
胡杨树,此前俺只能在别人的赞美中跟着随和几句,特别是人人皆知的“三千年”,也能表达出来。可于我本人来讲,心底里崇拜的树种是红松,也对岩柏顽强的生长能力赞赏有加,还参拜过黄帝陵五千年树龄的古柏。感觉论实用红松首选,论坚韧莫过岩柏,论长寿当属古柏,而人们把胡杨举到那么高的位置,心里不免生出些许疑惑,更有一探究竟之渴望。那么,心心念念要见胡杨的我,今得一见,心里究竟是个啥感觉呢?平心而论,开始并没有觉出什么神奇。首先,表面一看几乎个个灰头土脸,其貌不扬。再看,眼前几株干枯且光秃秃、不足碗口粗的树干,那树龄充其量不过二三十年,与一千年的成活期比天壤之别。然而,打脸的事接着就来,一转身,眼前就赫然出现一棵树干直径七八十公分、树冠茂盛、树叶翠绿的。现实告诉我,不要轻易下结论,任何事物都有各自的特殊性,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厚此薄彼。沉下心,认真看,仔细琢磨,才是正理儿。
从整体看,它们很难挺拔地往上长,主干凡是长高了的部位,绝大多数率先枯死,能够继续扩展或重新发起的,基本都围绕着主干,就算看似郁郁葱葱的,其树冠也并不舒展,且树皮特别粗糙,不免让人想起沧桑二字。
行走在阿拉尔和田(G580国道)沙漠公路上,没有一丝风,天上看不到云彩,光线虽很通透,太阳却不肯露出她的真容,似乎被一层薄薄的白纱遮挡着。猜想,这可能就是沙漠特有的气象状态吧。我的视线紧盯道路两侧,相机一直端在手上,寻找着形状各异的胡杨树以及形态特殊的沙丘。镜头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尽量不让捕捉到的讯息遗失,哪怕拍摄效果并不理想,能留下永久记忆足矣。
当我起笔谋篇、翻阅一张张定格那一刻的画面时,一幕幕场景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向我飞来。
首先当属伫立于公路两旁的芦苇防沙带,看着看着出现了幻觉,那些齐刷刷指向苍穹的茬口,哪里是人工插到里面,分明就是从原地长出来的,只不过被割去了躯干,留下根部让它们再生。
路标300公里处,谢师傅找到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将车子停下来,吩咐我们拍照。下车一望,不知是谁随口喊了一句:哇塞,美极了!胡杨?不是;湖泊?也不是。是沙丘,是沙海。路边看,沙丘像一个个硕大的猴头蘑匍匐在地面。坡面被风吹出的一条条垄状,很像一池湖水泛起的微波。登上顶部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一座座沙丘,又像极了汹涌澎湃的大海波涛。宝山第一个冲到沙丘上,张开双臂等着我给他拍照,那架势,大有将浩瀚沙漠一览怀中之气概。雪儿则坐在沙丘上不愿起来,像孩子似的玩起了扬沙子游戏。
下一停车处,是一片胡杨树,但树的密度比较稀疏,树龄也年轻了一些。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忘不了拍拍拍。要收兵上车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有幸来过沙漠腹地一回,怎么着也得做个具有纪念意义的事吧。做点啥呢?塔克拉玛干,是干净的干,也是干燥、干涸的干。既然这里极度缺水,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视线之内,正好有一棵较大的胡杨,可以有效遮挡他人视线,便放开两腿奔过去。
460公里路段时,突然发现有物体从路面上飞过,继而看到沙子呈旋涡状扑向路面,起风了,天空也立马浑浊了起来,只是还没有达到沙尘暴级别。师傅赶紧关上车窗,随即打开空调。窗子一关,没了自然风,有的人就不自觉地打起呼噜。正在我努力赶走瞌睡虫的时候,忽听谢同志大声喊:骆驼,骆驼!人们立马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向前方搜索,糊涂本能举起相机,打开车窗,把镜头伸出窗外,对准几尊高大形象欻欻按下……待接近目标,物象清晰,那高大的骆驼原来是雕塑……
当视线中出现了白杨树,出现了成排的楼房,出现了美丽的维族姑娘,不用谢导播报,我们已经行驶超过了四百公里(塔克拉玛干南北宽度),今天的目的地和田就要到了。
我一直纳闷,塔克拉玛干,每年平均降雨才只有100毫米,别说在渗透、挥发能力极强的沙漠,即便保湿效果最好的黑土地,每年只给它100毫米的水,也难以有任何生命存在。奇怪的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胡杨树却活了下来。查阅资料得知,它的根系能向下伸展20米,平行伸展的也特别长,而且根须多的数不清。难怪每每看到很多独立树的树干下都是一个高高的大沙包,开始以为是树阻挡了沙子而致其被沙子围堵,后来才发现,是沙子流动过程中带走了树根部位的沙子,那个沙包的表面,裸露出了胡杨密密麻麻的根须。原来,它繁盛的根系不光有汲取水分的能耐,保护树干不被风沙连根拔起乃居功至伟。除此之外,前面所叙树干过高上部就会死掉,树枝过长也会结束生命。这些,均来自胡杨本身的自保功能,为了活下来不得不采取的壮士断腕手段。由此糊涂又突发奇想,勾践的卧薪尝胆,韩信的胯下之辱,是不是就从胡杨树这种超级隐忍的精神中学来的。
还有一点让我很震撼,就是在我五六百张胡杨树的图片里,它们的形状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可以肯定,没有一棵是相似的,这又是为什么?慢慢观察揣摩,还是与其生存环境有关。风的威胁,光合的作用,沙子的侵蚀,缺水的需要,都迫使它们不断地变换自己,以让自己活下来为最终目的,故而,才会生发出各自不同的形态。
找到了胡杨能顽强活下来的奥秘,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就是为什么它们只生长在沙漠地带,而更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壤地带却不见踪影呢?经查,胡杨并不是不喜欢水,任何生命都没有不需要水的道理,就是说,离开水它们也活不下去。在若干年前塔里木盆地形成过程中,盆地水系(河流)两边生长出了这个喜欢沙土的植物。后来,随着砂层越来越厚,胡杨的生存环境也就越来越差,为了活下去,它们便逐渐活成了如今的样子。不否认,水分充足的地方,它们也能够生长得枝繁叶茂,“塔里木胡杨林公园”那棵三千多年树龄、号称“胡杨王”的巨大胡杨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据说,还有树龄八九千年的,未见,不敢妄论。
胡杨,你因沙而生,又因沙妨碍活路。但在你生命的旅途中,无论多么艰辛,多么孱弱,你还是奋力地用一抹绿色点缀黄沙。哪怕生命体征不在,你还是顽强地站立着,用不屈向残酷挑战,与腐朽抗争,因此,才有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之说。换言之,有你的存在,才有效阻止了黄沙的肆虐。因此,保护好胡杨林,防止沙漠扩大化,成了当前的重中之重。
胡杨,通过与你亲密接触,我开始喜欢上了你。喜欢你的朴实无华,不在乎华丽外表,不羞愧衣衫褴褛;喜欢你的内敛坚韧,不在乎环境恶劣,不奢求雨水温床;喜欢你的无怨无悔,不在乎孤独终老,不渴望呵护怜悯;喜欢你的甘于奉献,不在乎有无荣誉,不惊喜崇拜赞扬。你让我终于明白了,你生于斯长于斯的目的,既然初衷就是与黄沙戈壁为伴,又何惧艰辛,何惧断腕,何惧残缺,何惧枯老,只要有一线生机,那即是你活下去的不灭希望。
沙漠,胡杨,这对曾经的欢喜、如今的对头冤家,我无法裁定谁输谁赢,只希望沙漠别太张扬,更希望胡杨铆足劲,把你那坚韧不拔的精神提升十倍、百倍,用满眼绿色赢得世人的大大赞赏!
2024年11月4日落笔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