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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巍:荷花盛开什刹海

  • 作者:雪柳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8-02 14: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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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宋代文学家杨万里的这首诗,生动地描绘了六月西湖荷花盛开的壮丽景色,成为咏赞荷花的传世名篇。

      荷花被誉为“花中君子”,是古老的植物之一。远在一亿零三千五百年前,地球上就已经出现了荷花。赏荷的风俗自古有之,最早的记载,是2500年前春秋年间,吴王夫差在他的离宫(今苏州灵岩山),为西施赏荷而专门修建的“玩荷池”。

      魏晋南北朝时,由于皇亲国戚、文人雅士的推崇,赏荷之风达到高潮,成为人们广泛参与的风俗活动,涌现出大量与赏荷相关的诗词歌赋作品。其中,代表作有曹植的《芙蓉赋》,“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濯茎。其始荣也,皦若夜光寻扶桑,其扬晖也,晃若九阳出旸谷。观者终朝,情犹未足。”荷花之美,人们对荷花的喜爱,溢于言表。

      杭州,因为有“人间天堂”的西湖,所以赏荷的风气尤其兴盛。从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一直流传至今。

      每年的农历六月,西湖上的赏荷景点都呈现出人影浮动、舟桨齐挥的壮观场面。在西湖,代表性的赏荷景点共有三处:里西湖、岳湖和三潭印月(又名小瀛洲)。

      里西湖,是人们乘上瓜皮小船,从湖滨出发,最先到达的赏荷处。一路上,凉风扑面,心旷神怡。两侧荷花尽收眼底。到了孤山放鹤亭,弃船上岸,品茗小憩,在一片荷香中沉醉。

      岳湖,正处于著名的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荷风。并蒂生长的莲花是这里赏荷的重点。就连梁朝的昭明太子也因其所感,挥毫写下了:“同逾并根草,双异独鸣鸾;以兹代萱草,必使愁人欢。”的佳句。唐朝诗人刘商也赞美道:“菡萏新荷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西方采亘迦陵鸟,早晚双飞池上来”。赋予了人间真情的期盼。乾隆皇帝七下江南,曾多次来这里游赏,题词作诗。乾隆27年(1762年),他第二次南巡回京后,在圆明园中按照曲院荷风的布局,筑台建亭,叠石砌池,栽树植荷,也造了一处类似的园景——曲院荷风,成为圆明园四十景之一。

      第三处景点,小瀛洲,周围的湖面也种满了荷花。湖中的小楼上的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形象地概括了西湖赏荷的盛况。这里的湖面上,时常出现轻摇小舟的采莲女,同时还有卖莲蓬、切藕、荷叶的。在岸边的酒肆茶楼里,糯米红糖熬成的甜粥,以及蒸藕等特色吃食,迎来了八方的赏荷人。

      在北京,也有一处被誉为“京城西湖”的开放水域,同时,也是夏季赏荷的好地方,这就是被侯仁之先生称为“富有人民性的市井宝地”的什刹三海地区。

      这里曾是永定河的故道,保存了十分难得的自然和人文交汇的历史风貌。侯仁之先生在《什刹海记》中记载道:“元代(这里)曾是漕运终点,一时舳舻蔽水,盛况空前。其后运河中阻,而人民群众喜其水上风光,乐于游憩其间。”

      从明代开始,湖面上种起荷花和水稻,岸边遍植垂柳,形成一派田园风光。湖畔的茶馆、酒楼,应时小吃的众多摊棚和民间艺人表演的喧嚣,形成了受到广泛喜爱的风景游览区和消夏场所。

      尤其到了炎炎夏季,溽热难耐。此时,水面上吹来的阵阵荷风,以及莲蓬、藕片等制成的“河鲜”等应时小吃,构成了荷花市场最受人欢迎的一景。

      在前人留下的,吟咏什刹海的大量诗篇当中,与赏荷有关的作品比比皆是。象清朝乾隆年间的著名诗人洪亮吉的名句:“六月红荷花,清光彻天地。”将荷花、荷叶带给人的清凉渲染得淋漓尽致。明代公安派文学家袁宏道也抒情道:“一番热雨蹙波沸,穿帘扑屋生荷气”。此诗描述了在游览德胜门水轩时,遇雨观荷的感受。

      同样是遇雨观荷,清宗室同治朝进士宝廷眼中的,却是:“几点烟迷湖外树,一痕塔认雨中山”。南望雨中禁苑,白塔的身影,只留下了似有似无的淡淡的一抹痕迹,雨濛濛,雾濛濛,山下太液池中的荷花,此时的婀娜娇姿,尤其令人向往。

      清朝康熙年间的刑部主事汪懋麟,在《地安门外呼二首》中,也提到什刹海的荷花:“莲叶莲花足万枝,香风吹送早凉时”。同是描写什刹海荷花的,还有清朝乾嘉年间的学者翁方纲的:“濛濛夜雨香,晓慰湖光静;一碧浦红云,周回大圆镜”;晚清诗人李慈铭的:“宫墙斜抱处,盈盈一水,莲叶与天齐。几家楼阁好,隐隐垂轻帛,遍映绿杨堤”等等。

      在北京的什刹海赏荷,是从金代就有的风俗。文人借此饮酒赋诗,大发豪情;百姓则借机出售河鲜,为赏荷增添情趣。金代的什刹海,就叫“白莲潭”。可见种荷历史之久。元朝的著名画家赵孟頫曾经住家这里,朝夕与荷花为伴,深悟荷花的神韵。面对水面上广阔的荷花,不禁吟道:“家近荷花似锦湖”。可以想象,当年荷花的繁簇茂盛景象。

      明代定都京师的永乐皇帝,惧怕南来的武装借漕运涌入京师,所以把运河的终点改在了东便门外的大通桥。这样一来,什刹海成了完完全全的旅游之地。明万历年间的《长安客话》记载:“都城北隅旧有积水潭,内多植莲,因名莲花池。王公贵人家水轩、水亭,最为幽胜”。

      因此,招来了历代无数的文人、名士来此游玩,留下了众多的诗词传世。像明代袁中道的“如何尘十丈,有此芙蓉池。醉绿光暗,风来红乱披”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作。

      所谓什刹海,相传源于十座著名的寺院,古寺又称古刹,所以称“什(十)刹海”。而寺庙与荷花(又称莲花)的渊源可谓久矣。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保持洁净,以便顺利进入净土佛国——这正体现了出家僧人们的精神追求。所以,佛教自产生之际,就与莲花结下不解之缘,成为佛国的象征和圣花。在佛经当中,佛国称“莲界”,寺庙称“莲舍”,袈裟称“莲服”,和尚手中的念珠用莲子串成(传说这比用槐木珠要好。同样掐念一遍,所得之福可多千倍)。佛祖诞生之际,不仅百花盛开,百鸟群集,鸣声悦耳,而且更奇特的是,宫中大池塘里突然长出一朵大如车轮的白莲花,根部闪出千道金光,每道金光上都有一朵千叶白莲,上坐一位小菩萨。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荷花的文化内涵更加丰富。《无量清净尘经》上说:“七宝池中升莲花,出尘离染,清净无瑕”。北魏以后,莲花图案大量出现在寺庙的装饰当中。如佛像背景、两侧,以及门檐、横植柱基、彩画等。

      与此同时,寺庙庭院中植荷养莲,也构成了特有的景观。庐山东林寺以种白莲著称,它象征了净土宗的教义。扬州大明寺栽种的“唐招提寺莲”则源于唐代大和尚鉴真东渡日本时带回的种子。

      什刹海地区寺庙集中,古刹赏荷成为一大特色。

      赏荷最宜在清晨,晨光熹微,说亮未亮,正值破晓。此时的荷花已从睡梦中醒来,伸展腰身,绽放出妩媚的容颜。所以,趁此时登船入水,穿越荷丛才是最利于赏荷的时机。《帝京景物略》记载:“士大夫看莲北湖,多憩寺中。”也许为了次日赶早,入湖赏荷之便。文人士大夫为此,还得头天下半天就来到寺中住一宿。

      在积水潭南岸,明代建有一座莲花庵,位于高坡之上,正好俯瞰水面盛开的荷花。嘉靖年间,被称为“后七子”之一的诗人王世贞,有一次带上自己的弟弟,邀上好友汪伯五、仲淹,来这里赏荷游玩。照理说,庵应是尼姑所在,怎好安排异性俗人住宿呢?想来彼时的庵里已实行“承包”,或把一些附属院落改为接待用房,借此增加收入吧。

      住在庵里的王世贞,由于身居高处,俯身即见“帝城西北有莲宫,水槛冰壶面面通”的辽阔景象。当他走下土坡,近距离观察水里的荷花时,只见亭亭玉立的荷叶上,“甘雨跳珠千叶上,法云垂绮百花中”。水珠的晶莹剔透,有如佛法神明的念珠。那缥缈在荷田之上的雾气,则如无处不在的佛法祥云,普照大地,沐浴万物。不由得令人心旷神怡,犹如置身仙境,一下子远离了尘世的喧嚣。

      明朝嘉庆年间任吏部右侍郎的邓以赞则更喜爱在雨中去莲花庵赏荷。因为此时“雾起云低作夕阳,雨余荷气四边侵”的景象更有诗意。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寺庙中响起悠扬的钟声,身在寺中,仿佛超身尘世之外,闲暇的时光更显得脱俗清雅,令人难忘。

      位于积水潭北岸的净业寺,也是赏荷的好去处。明朝嘉庆年间,曾任陕西按察副使的刘效祉来到这里,写下了《净业寺看莲》一诗。“雨过尘心静,风来爽气偏。净生闲自惜,不是为逃禅”。诗人所要表达的,正是宦海浮沉,希望在这清丽静谧之地,通过赏荷来抚慰心中的不安,远离红尘,“始向尘中静此心”。(邓以赞《莲花庵》)

      百余年后,一个初秋的雨后,又有几位文人来到了净业寺,也是为了赏荷。其中就有华亭(今上海松江区)人汪历贤。他是受好友范质公之邀而来。此时,雨后初霁,尚未完全放晴的天空还浮着几大块乌云,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仿佛护卫着水中的荷花免受骄阳的烘烤。清风送来阵阵荷香,在默默无语中,盈盈的风姿更加令人陶醉。

      雨中赏荷仿佛成了文人的传统。清朝康熙年间的诗人高士奇更好于此。“僧舍无人满绿苔,新荷一顷雨中开”。看来他已是寺庙中的常客,即使没有僧人出来迎接,他也可以在寺中随便出入,趁着下雨来欣赏荷花。而且,这样反而减少了俗礼,可以专心于雨中盛开的新荷花了。其实,寺中此时无人,却非真的没人来过,而是“寺前多少冲泥客,谁为看花趁晓来”——真懂爱花情趣的人,已经在一早时来过,此时已尽兴而返,而自己倒成了迟到客了。好在“香气便宜细雨中”,白莲泛浅绿的花瓣中,浅黄色的花蕊正像老朋友一样和他打招呼呢。

      对于很多为赏荷而在寺中留宿的人来说,这个特别的夜晚一定会给他们留下难忘的印象。在屋檐下的廊凳上坐下来,啜茗之余,正好眺望不远处别有洞天的一番景色:“碧汉秋云薄,澄湖破镜圆。柳丝低飐水,芦叶远沉烟”。

      怎么没见到荷花呢?别着急,等到月色初升,银光洒地之际,阵阵荷香才会无声地,似有似无,以其略含幽怨的雅洁徐徐传来,让人在枕上榻前,感受到远离红尘的清静,伴随着客人进入梦乡。梦中,迫不及待的人早已趁早起身,与破晓时分的荷花仙子亲密接触了。这正是身处激烈权势之争中的作者心生临渊之忧,望作遁世之求的真实体现。

      相比之下,清朝康熙年间翰林院编修查慎行,倒显得超凡脱俗一些。他的赏荷更显单纯,图的就是放松。哪怕是暂时的快乐。“六月游人汗汁融,透肌一阵好凉风。欲知鱼乐看鱼戏,长在田田翠影中。比似濂溪(周敦颐,《爱莲说》作者)爱有加,年年贪看画中花。直从叶点青钱后,剥过莲蓬始到家”。您看,莲蓬吃完了,正好也到家了,既饱眼福又饱口福,多大的乐趣啊。

      作为雅集的一种形式,文人赏荷时除了作诗之外,免不了还要聚会吃喝一番。一年的立秋,清风徐来,暑气渐消,洪亮吉应邀来到积水潭北岸小山顶上的汇通祠,参加由友人举办的赏荷泛舟聚会。他先进入寺中,拐了几个弯,才来到一座阁楼前。这里庭院宽敞,一棵大槐树把它如伞的枝叶笼罩了大半个院落,阳光透过枝叶的空隙,把点点斑影洒落在地上。先到的画家张道渥已在屋里开始挥毫,只是用的工具不是毛笔,而是手指,他在画指画。这往往是文人的乘兴之作,比毛笔来的更直接、洒脱。有的人到阁后去吟诗篇,为的是躲个清静。诗人何道生边落座边招呼着其他客人,商议下回出游的日期。土坡下的假山旁,已事先摆好了冰碗和各种瓜果,新收的莲蓬剔去了莲芯,莲芯随后成了小鸟的吃食。刚摘的大枣一上桌,也不问来处,已被性急的客人瓜分一空。

      宴会开始,用荷叶做成的酒器有三尺高,里面盛满了美酒后传了上来。不胜酒力的客人急忙推辞。为此,不得不躲进屋内,结果,还是被捉了出来。

      终于到了可以上船游湖的时候,三四个人上船后直奔了船头,为的是先于他人投入莲花丛中。后来的几个人只好坐在了船尾。置身在宽广的水面上,两边都是望不到边的荷花正在盛开,遮天蔽日,凉风习习,暑气被彻底的抛去。在船上,还可以饮到用托盘盛着的甘露,盘底是粉红的荷花图案。这时,传来了轻轻的吟诗声,众人一下静了下来。

      一会儿,小船开始划向湖的东侧,水面上的香气似乎有了变化。原来,是来到了种植菱角的地方。水鸟听到水声,振翅飞向远方。诗人洪亮吉用叙述诗的形式,记录下了这次赏荷的经历。

      什刹海不光是寺庙集中,而且还座落着历朝历代的高官、王爷们的官邸王府。在金代,金兀术的相国府就在这一带。原国家名誉主席宋庆龄的故居,就是清末摄政王载沣的府邸花园。之前,康熙年间的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明珠也曾住在这里,并建有渌水亭。他的儿子正是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

      翰林院检讨严绳孙曾参加过纳兰性德在渌水亭举办的雅集活动,并按照进士姜宸英的原韵,创作了一首即席诗作。其中的:“只看叶叶风翻去,不使荷声更雨声”两句,正写的是雨中赏荷时的感受。曾参与《明史》编写的清代康熙年间学者陈维崧,也在一次渌水亭观荷雅集时创作了一首咏莲诗:“分明一幅江南景,恰是凤城市深处。野翠罗罗,嫩晴历历,扑到空香万缕。莲房箭靫簇簇,西洲都盖满,睡鸭新乳”。在此惬意的气氛当中,再“黄泥小灶,几斛冷泉亲煮”,该是怎样的趣事啊!

      纳兰性德之弟撰叙,曾将兄长与诸友的雅集情景绘成图画,题为《荷荫清暑图》,仿佛大家可以永远与荷成为伴侣了。查慎行为此口占一首七绝赞叹道:“碧云擎盖午阴凉,不独花香叶亦香。想见公门清似水,春锄(即白鹭)飞进读书床”。

      渌水亭的观荷雅集令人向往。百年后,清朝道光年间的文人边浴礼重临渌水亭,只见亭已塌落,成了遗址。池水也早已干涸。当年的热闹场面已成往事。一时间,无限感慨:“小立平桥一惆怅,西风凉透白鸥心”。

      纳兰性德当年的知交近友当中,除了已提到的几人外,还有顾贞观、朱彝尊、吴兆骞、曹寅等,多为一时的名人雅士,在文化史上留有盛名。他们在渌水亭赏荷作诗的往事,已成为后人流传不衰的佳话。

      什刹海的荷花年年盛开,令人陶醉,夏季来这里赏荷、尝荷鲜成了北京人度夏的首选。以至于夏季的乘凉场所也被命名为荷花市场。届时,人们坐在水边的凉棚里,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水面上盛开的荷花。那些留存下来的大量咏荷诗作,则成为后人领略荷花魅力的重要凭籍。

      2011年秋初稿

      2024年7月29日定稿

    【审核人:站长】

        标题:高巍:荷花盛开什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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