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写友情的心思已久矣,让我下决心的是女儿假期朋友聚会的欢乐场面,好友国外归来说起坐飞机在我头顶飞过的心灵震颤,以及老父亲不知老友境况的孤独诉说。我只想以父亲、朋友以及儿子的身份,平静地记述友情的美好。
女儿的伙伴
这个假期,对于女儿而言,最开心的是联系上了小时候的两个伙伴。一个是想见重逢场景激动地彻夜难眠的航航,一个是想女儿想到要哭的晨晨。与女儿,晨晨做过一班相处的同学,航航做过一院相处的邻居、舞友兼玩伴,她们曾经嬉笑打闹,曾经相互鼓励学习进步。虽隔七年之秋,模糊了她们的记忆,却阻挡不了她们相见的喜悦与欢畅。
作为父亲,我见证了女儿与航航的友谊。上幼儿园时同在一个班,你帮我搬小板凳,我教你图画画,互学互助,因为表现好,常常俩人额头贴着小星星骄傲地回家。女儿上小学前,我们两家住到同一个院子,虽是前后楼之隔,但常能看到她们站在窗户前“咪咪、航航”的叫唤。七岁时,俩人进了拉丁舞培训班,压腿、劈叉、后背腰,酷暑寒冬、风来雨去从未喊过累,叫过疼,凭着坚韧、刻苦、一心向好的劲头,她们很快就成为培训班中的佼佼者。航航的牛仔、恰恰舞铿锵有力,动感性强;女儿的桑巴、伦巴舞轻盈柔美,有韵律。无论是参加华东地区、浙江省或是周边城市组织的体育舞蹈赛,俩人总是载誉而归,同时也因为当时俩人个头相当,面容相像,曾被认为是赛场上的姊妹花。
看过《小欢喜》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孩子们的和睦相处,是架起家长们之间沟通的桥梁。正因为剧中有乔英子、方一凡、季扬扬成为密友,三家人才有机会在高考前、高考后坐在一起开心地包饺子、吃饺子。于我们而言亦是,送孩子学习舞蹈的间隙,妈妈们逛街、进商店;爸爸们抽烟走路、侃大山。交流多了,走动也多了,你来我家,我去你家,孩子们在公主房里玩童话,大人天南海北说闲话。逢上过节的日子,两家人也会聚在一起吃个便饭喝杯老酒。像女儿所说的,七年未联系,本以为见面很尴尬,没想到一见如故,回忆小学时的班主任、同学,叙述现在的在校生活,可聊的话题不少。是的,有一种情感,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始终刻骨铭心;有一种挂念,虽未鸿雁抵书,但始终历久弥新,正是友谊,像万年青一样,四季常青。
我的兄弟
女儿有伙伴,我有兄弟。我的兄弟是平、湖和辉,我们是中学时的同学,在九十年代那个艰苦的求学岁月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与平,是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学。他学习好,字写得漂亮是班长;我学习一般,啥也不是,但因为脾气相投,也玩到了一块,一块周末相约打球,一块跟着实习老师学太空步,总之初中的日子闹得很欢腾。帅气的平很受女孩子喜欢,但让我生羡的不是这个,是他脚上的一双白色回力球鞋。平的球鞋是在南京工作的大姐买的,白净净的球鞋踩在黄土地的尘土中,格外显眼,当时我武断的认为,他篮球打得那么好是因为球鞋的原因。作为农村娃,脚上常年穿的除了布鞋还是布鞋,能拥有一双球鞋,是我那时一段时间里最大的愿望。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我的第一双球鞋竟是一篮子鲜红的辣椒换来的。那年秋天辣椒收成好且价格高,向父亲说出我的心愿后,父亲让我自己到地里摘辣子去收购点卖,我摘了一篮子的辣椒换回了十多元钱,然后飞奔着去了乡供销社,买回一双双星牌球鞋。(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愿望多强烈啊。前些日子,二姐从老家给我寄来了两双条绒面手工布鞋,穿上真很舒服。)上高中时,我们在县城是同班,平是走读生,我是住校生,考虑到学校伙食差,平会时不时的邀请我到他家里,或者他父亲单位的食堂改善伙食。每次读《平凡的世界》,读到孙少平和金波在一起互帮互助的情节时,我就激动得热泪不已。94年高考结束,我回到农村家里。一天平从30里外的县城骑自行车来看我,风尘仆仆、汗流浃背,我们在村北一支渠边谈了好久,他鼓励我继续复读,我祝贺他考取如心大学,两颗年轻的心灵,在那刻充满自信和力量。美好的友谊啊,在那个艰苦的岁月绚丽绽放。
我与湖、辉,是在上范家营中学时成为挚友的。那是一所藏于乡村之中极其简陋且偏远的学校,在能容纳一百来人的大教室中,我与湖、辉前后排坐着,因为来自同一所初中,自然多了几分亲近和沟通。课间同在操场上散步,饭间三人聚在一起拿出家里带来的干粮分享,周末又一起结伴骑车回家,就是在那个用塑料纸做窗户纸的教室里,我们度过了高中阶段的第一个冬天。对于那个冬天,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冷”,为了能多时间看书,我与班长成了破陋教室黑夜里的守护者,睡在教室后排水泥球桌上。那是刺骨的冷啊,我合衣钻进被窝,围巾裹着头,手上戴着手套,但每夜还是在颤抖中睡去。
高一的第二学期,辉、湖和我陆续转学到了县高中,并住进了明亮的集体宿舍。我与湖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有事了、要睡了敲敲墙打个招呼,蛮有意思的。辉是在那年冬天离开我们,去市里公安部门工作。他的离开我们既不舍又高兴,不舍他离开我们从此少个伴,高兴的是他终于脱离苦海,不用再去食堂,抢买那黑黄的碱面馒头和没有油水的饭菜。记得一次,我与湖捧着发黄的碱面馒头,就吃一份拌黄瓜时,感慨的约定:以后谁先工作,谁就让兄弟吃口热乎饭。当兵第一年,我给还在求学的湖书信中夹了一张50元钱,嘱咐他吃顿好饭。若干年后,从他爱人嘴里还听到此事。其实,对于湖,我何尝不是感激呢,在当兵的日子,湖常在书信中鼓励我,好好复习准备考军校,并偷偷地在书信中夹两三根金丝猴香烟。那年他考上公务员,去镇政府报到没几天我去看他,我们蜷卧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聊了大半夜,谈了好多话题,既有对事业的踌躇满志,又有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向往。也正是他那种积极上进的工作态度和追梦途中的不懈努力,使他一步步从乡镇到县城再到市里工作。
至今我记忆最深的兄弟聚会是两次。一次聚会是刚上高中时的某个节日,我们聚会在辉三叔新盖的屋子里。那天辉提前烧热了炕,我们买了好多零食还有酒,边吃边聊边喝酒,吃饱后在炕上撑开桌子开始打麻将,时不时的嘴角上还斜斜的叼根香烟,十足一副社会人的派头。最后我们玩到实在睁不开眼了,东倒西歪的睡着了。现在我只记住那个场景,至于那天我们高谈阔论的谈什么了,真回忆不起。另一次聚会,是在96年的春节前,我们三人相约去市里看辉,远远的看见一身制服的他,很是帅气洒脱。辉请我们吃饭喝酒去唱歌,到渭河边散步拍照。至今相册里还珍藏着我们四人的合影照。那天辉还给我们引见了他漂亮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端庄贤淑。那时的我们:平、湖是在校大学生,我是一名海军战士。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如今我们兄弟四人天南海北,离多聚少,微信替代了书信,关注替代了交谈。我们是铁杆的兄弟,浓情似酒,愈久逾醇。
父亲的老友
父亲是位性格内向,寡言的人,但却常常会有朋友来看他。最常来的是福祥叔,他住在距我家十里路的河家湾,我们图着方便,背地里叫他“湾里叔”,“湾里叔”是父亲在益店工作时对门综合厂的邻居。两人能交好,最大的可能是他与父亲曾经都当过兵,有共同的话题,尽管那时父亲在福建当铁道兵,“湾里叔”在西藏当骑兵。听父亲讲,“湾里叔”当年可威武的不得了,骑着彪壮大马,驰骋高原,立过不少战功,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才回到家乡。那时我并不觉得,话语不多且有点沉默的“湾里叔”有多英雄,现在回头想想明白:多半有故事的人,都是深沉的吧。“湾里叔”一般下班后会来父亲单位坐坐,喝杯茶抽根烟与父亲闲扯些许就离开。后来父亲退休回到老家,或是夏收秋收的农闲,或是冬日里某个夕阳西下的黄昏,就会看见“湾里叔”推着他那辆用电影胶片裹住车架的飞鸽自行车,风尘仆仆的走进院子。看见父亲有农活了帮个手,没活时就与父亲进屋说话,吃些家常便饭,偶尔也与父亲小酌几杯,但量很少,随意。入夜他们的交谈才算真正开始,他们谈世事、谈往昔,谈他们热爱的话题,那时作为“小男子汉”我被允许躺在父亲的身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半夜醒来他们还在谈,还在谈,反反复复,直到鸡叫明,当时我一直琢磨:大人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呀。若干年后,当我与朋友与兄长彻夜长谈时才明白,谈话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我喜欢“湾里叔”有两点:一点是他亲手给我做的铁环;另一点是他每年给我们送的李子。“湾里叔”做的铁环很精致,在大环上套上两个小环,滚起铁环来,刷啦刷啦的响,另外细心的他注意到我左撇子的习惯后,铁环的手杆豁口反了方向,便于我操作。“湾里叔”村子里有成片的李子林,因为是麦收后成熟,因此我们管叫“麦李”。“麦李”弹球大小,很绿很脆很甜,每年夏收后,我们孩子们就天天盼着“湾里叔”的到来。终于,“湾里叔”顶着烈日,流着大汗进了门来,车篮子里的碎花布口袋鼓囊囊的,我们迎上去,接过东西来不及清洗就吃将起来。这时母亲总会在一边引农村的俗话说: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吃“麦李”要有忌顾,甭贪嘴。我们只是嘿嘿地笑。前些日子,我问起“湾里叔”,父亲说他腿疼不便行走,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与父亲交好的好友还有老安叔。老安叔是父亲的同事,家住在我们的北面的双桥村,每次回家都要途经我们村子,因此也经常来看父亲。老安叔是有文化的人,但见他穿的中山装时,上衣口袋时常别着两只水笔;老安叔是有知识的人,他自己研发了一台扑鼠器。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老安叔让父亲关好大门,谁叫门也别开,他自己在我们房间和院子里用细铁丝布起了“蜘蛛网”,最后全家人上炕,静等地上那只带电的黑匣子亮红灯,灯一亮就见有老鼠倒地,不多大时间地上已有十来只了,很是神奇。我打心底里佩服老安叔。
常来看父亲的还有“生药客”李叔,他是东边乡镇的赤脚医生,经常利用“走乡行医”的机会,顺道来看父亲。他来后喝完水,便会从随身拎着的黑皮革包拿出许多大大小的瓶子来,摊开放在炕上,便开始询问家里有谁不舒服。等父亲或母亲说,谁谁闹肚子,谁谁感冒了,听罢便见“生药客”李叔从小瓶子里倒出一点点粉状物,让温水吞服。我以为奇,父亲说,你李叔给的是生药,藏药的一种,别看量少药效可不小。果真,吃过生药的人都说好,我小时脾胃不好,也没少吃。
近来,老是记起以前的人和事,大概是想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