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糍粑是我的所爱,有关做麻糍粑的热闹场面也就最深。我的家乡是鄱阳柘港石家,做麻糍粑是腊月里家乡的年俗之一。
做麻糍粑也叫舂麻糍粑(方言音还有宕麻糍粑),工序繁琐、讲究,帮手也要多。先期约好的几家定好日子,头天晚上把精选过筛的糯米倒进水缸中浸泡好,第二天早上清洗几遍。细心的主妇漂去浮糠,沥出沉砂后,再用箩筐沥水,为上甑蒸做好准备。当然,石臼(方言音碓臼,外围四棱台型,上宽下窄,里面中空是倒圆台型)、杵棍(称手的圆柱形杂木棍)和舂锤(方言音碓矶,是用精选杂木做成,锤部分为圆柱形,舂的端为圆形,另一端平的是锤柄镶接靠近的部分)也是要浸泡的,以便清洗凹槽和裂缝中的尘灰。团羌、晒羌、八仙桌也是要早早洗净晾干静候。这些步骤马虎不得,全是品质的保证。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得把沥爽水的糯米就着热锅上甑蒸。此时灶下的干柴烈火噼啪作响,烧得旺、响得欢。屋里热气腾腾,屋外炊烟袅袅。也就一两袋烟功夫,糯香满屋。惹得嘴馋的娃吵着要吃,拗不过娃的婆娘便揭开甑上的盖,铲上些香喷喷的糯米饭边吹边搓捏成团,小心翼翼地捧给娃,嘴里一个劲地叮嘱,莫烫着、莫烫着。
蒸好的糯米饭,用笸箩分装着倒进堂中的石臼,早候着的精壮劳力,忙脱外衣,各自拿起浸泡于水桶中的舂锤、杵棍,站好马步,双手紧握舂锤的两人分列石臼两旁快速而有节凑地轻舂石臼里糯米饭,中间的拿着杵棍配合着搅动,待到饭都舂挤成团,便可高扬舂锤重舂。一人一下,此起彼伏。用杵棍的瞅着空档翻动,扬舂锤的避着杵棍朝着饭团大力舂。兴起时,呼起号子,哟嗨,嗨哟。边上的妯娌、媳妇、婶娘、婆姨,瞅着男人们的热乎劲,免不了插科打诨,嬉笑几句。一时间,笑声满堂。舂粑的更是来劲。石臼里砰、砰响得更加欢快,饭团也就越发的糍实,舂锤抬起时粘着雪白绵长的糍粑,其上的热气携着糯香氤氲开来。馋嘴的娃瞪大了眼,不停地吞咽。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一臼的糍粑成型了。耍锤的喘着粗气唤人过去捋粘在锤上的糍粑;使杵的则左扭右摆地把石臼里的白嫩纯香的糍粑团在杵棍上,用力一哈腰,扬起糍粑并迅速甩到早已抹了香油的八仙桌上。旁边早扎双䄂的婆娘抢上前,捋下成坨的糍粑,团几下就势拧下几坨,分放在几个盘中,一边揉搓着一边吩咐自家娃送去左邻右舍尝个鲜。揉着、搓着、拧着,精干的婆娘就似过了秤般,干脆利落地把一臼糍粑拧成大小相近的坨。妯娌、媳妇、婶娘、婆姨全都围上来,双手并用,快速用力揉着、团着,一边忙乎着,一边不忘说笑。眉飞色舞,你来我往,滔滔不绝。你爆我的料我出你的糗,嬉笑娇嗔,一时间哄堂大笑,前仰后合。捧腹之余却只见未婚小伙面红耳赤,待嫁姑娘粉面桃红。纵是细嫩爽滑、醇香绵长的糍粑也无法堵住说笑的嘴。此时的娃虽不明了大人的说辞,却也知道是高兴的事,便也不失时机地攥着、叼着糍粑欢快地蹦着、笑着、嬉戏追逐着。歇息下来的男人抽着烟、喝着茶、嚼着蘸着糖的糍粑,愉悦地过来搭把手,帮着转运雪白细嫩,圆润如玉的麻糍粑至摊好的团羌、晒羌上。
一臼一臼地舂,一甑一甑地蒸,你家做罢他家来,轮着来换着上,笑了几个小时也累了几个小时。瞅着一个个成型的雪白圆润的糍粑,满心欢喜,有对过往的肯定也有对来年的信心,脑海中也萦绕着煮、煎、烤后的柔滑爽口,脆香绵长的渴望。
现如今舂糍粑恐怕已是记忆里的盛况,虽说市场偶尔能买到糍粑,吃过后却没有了柔韧软糯的糍实劲,或许是缺少了那种固有的仪式而触动了怀旧的情结,以致无从体会到那脑海里的细腻香甜。世异时移,总有一些习俗在岁月的长河里推陈出新。回眸过往,却见岁月沉香,那熏香了的过往却总能安抚游子思乡时的孤寂。纵是一次邂逅,却永如初见。而那些儿时欢愉的乡趣次第绽放,既丰盈了乡绪,也暖了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