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不就是小的小说。小,不只是它的外部特征。小小说仍然可以看作是短篇小说的一个分支,但它又是短篇小说的边缘。短篇小说的一般素质,小小说是应该具备的。小小说和短篇小说在本质上既相近,又有所区别。大体上说,短篇小说散文的成分更多一些,而小小说则应有更多的诗的成分。小小说是短篇小说和诗杂交出来的一个新的品种。它不能有叙事诗那样的恢宏,也不如抒情诗有那样强的音乐性。它可以说是用散文写的比叙事诗更为空灵,较抒情诗更具情节性的那么一种东西。它又不是散文诗,因为它毕竟还是小说。小小说是四不像。因此它才有意思,才好玩,才叫人喜欢。
小小说是小的。小小说作者所发现、所思索、所表现的只能是生活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这个片段是别人没有表现过,没有思索过,没有发现过的。最重要的是发现。发现,必然就伴随着思索,同时也就比较容易地自然地找到合适的表现形式。文学本来都是发现。但是小小说的作者需要更有“具眼”,因为引起小小说作者注意的,往往是平常人易于忽略的小事。这件小事得是天生来的一块小小说的材料。这样的材料并非俯拾皆是,随手一抓就能抓得到的。小小说的材料的获得往往带有偶然性,邂逅相逢,不期而遇。并且,往往要储存一段时间,作者才能大致弄清楚这件小事的意义。写小小说确实需要一点“禅机”。
小小说的特点是思想清浅。半亩方塘,一湾溪水,浅而不露。小小说应当有一定程度的朦胧性。朦胧不是手法,而是作者的思想本来就不是十分清楚。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并不透彻。“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海明威说十九世纪的小说家自以为是上帝,他什么都知道。巴尔扎克就认为他什么都知道,读者只需听他说。于是读者就成了听什么是什么的老实人,而他自己也就说了许多他其实并不知道的东西。所谓含蓄,并不是作者知道许多东西,故意不多说,他只是不说他还不怎么知道的东西。小小说的作者应该很诚恳地向读者表示:关于这件小事,它的意义,我到现在,还只能想到这个程度。一篇小小说发表了,创作过程并未结束。作者还可以继续想下去,读者也愿意和作者一起继续想下去。这样,读者才能既得到欣赏的快感,也得到思考的快感。小小说不需要过多的热情,甚至不要热情。大喊大叫,指手画脚,是会叫读者厌烦的。小小说的作者对于他所发现的生活片段,最好超然一些,保持一个客观者的态度,尽可能的不动声色。小小说作者需要的是:聪明、安静、亲切。
小小说是一串鲜樱桃,一枝带露的白兰花,本色天然,充盈完美。小小说不是压缩饼干、脱水蔬菜,不能把一个短篇小说拧干了水分,紧压在一个小小的篇幅里,变成一篇小小说。——当然也没有人干这种划不来的傻事。小小说不能写得很干,很紧,很局促。越是篇幅有限,越要从容不迫。小小说自成一体,别是一功。小小说是斗方、册页、扇面儿。
小小说需要精选的语言。小小说最好不要有评书气、相声气,不要用一种半文不白的轻佻的文体。小小说当有幽默感,但不是游戏文章。小小说不宜用奇僻险怪的句子,如宋人所说的“恶硬语”。小小说的语言要朴素、平易,但有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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