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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 叔(散文)

  • 作者:鹰鸣老师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1-02 09:3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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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叔叔比父亲小八岁。我没出生,父亲就参军打鬼子了,叔叔跟爷爷闯了关东。叔叔比我大十二岁,也属龙。

      爷爷奶奶东北回来后,天天唠叨叔叔的听话,孝顺,肯学,俭朴……叔叔是我学习的榜样。印象中的叔叔身材魁伟,伴着我长大。

      我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叔叔。方知个子并不高,说话很温和。常出题目教我开动脑筋,帮我温习功课。经他一辅导,见了就头痛的数学,产生了兴趣,思路放开了,当年便考进邻县的中学。

      叔叔回来两次,都带许多书籍给我。我和小伙伴们,如获珍宝,轮流阅览。我喜欢书,爱好写作,是叔叔的引导,遵循叔叔的教诲,延续到现在。

      十年浩劫时,叔叔是当权派,蹲牛棚,被批斗,打得皮开肉绽,衣服都粘肉上。我当时在农村,因富农成分被划入“黑五类”。父母弄不清我在家表现,怕受影响,不与我联系。叔叔身在逆境,没中断与我通信,仍称我‘心肝宝贝侄儿’。读到信,感到信任和温暖,激动得热泪盈眶。叔叔婶婶还经常寄钱资助我……血浓于水,亲情高于一切,使我不感孤独,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1979年,我返城工作,开启新的生活。爸爸与叔叔商量,将爷爷送南方同我一起生活。他们出钱,我出力。叔叔很准时,领到工资第一个便寄钱来。1993年还专程同婶婶来探望爷爷。

      探望叔叔是我从小夙愿。过去没条件,工作时抽不出身。退休后,2005年夏天,与老伴去探望叔叔。满认为在城市生活几十年的叔叔定阔绰得让人羡慕。走近一看,大失所望。住普通宿舍,一个竖套,简单装修,还不及我。设施简陋,除了床,一张旧衣柜,一张破沙发,床上的旧被褥垫了一层又一层。陈旧的锅碗盆,有的变形了,翘边了,仍在用。唯一不同的是书橱塞满书,床下堆满书。婶婶说:“搬了几次家,已处理了十多麻袋。”见我惊讶,婶婶解释:“你叔没别的爱好,就爱书,衣服不舍得买,买书却不含糊。过去工资低,用钱的地方多。领到工资,先买喜欢的书。买来就一头扎进书里,吃饭喊几遍也不理,一定要弄明白了才肯吃饭。”

      叔叔的书都有包皮,光洁如新,堆放得整整齐齐。我问叔叔:“不标上书名,不会记错吗?”叔叔说:“别说书名,就是哪些题目在那几页,我一下都能翻出来,不会错。”我说:“你是老师,干吗还刻苦用功?”叔叔说:“不学还行?社会在进步,思维在升华,学生求解要应对。只有不断学习,才能赢得尊重。”

      叔叔婶婶非常俭朴,衣服不穿破,舍不得更换。饭粒掉地上,也要捡嘴里,剩菜从不倒掉。牛奶瓶要冲水喝净……我劝他们别这样俭省,他们说:“知道生活好了,用不着这样,但老习惯总改不了。”

      婶婶告诉我:“当年结婚没房子,你叔叔陪我值班。单位将值班室让给我们。房间很小,生大妹妹时,煤气中毒,差点丢了性命。”……了解到叔叔婶婶过去的艰难,老伴感动得流泪。说:“早知你们那样,说什么我们也不要你们帮助!”叔叔说:“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应该有难同当!”

      叔叔是几十年的高中校长,优秀教师。两个女儿女婿,都是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大妹妹还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第三代也是大学生。真可称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有次宴请我俩,一桌人,除了教授,高中校长,都是大学生,唯我夫妇俩文化最低,我真恨自己没出息,不争气。

      后来,我孙女考上哈尔滨理工大学,叔叔闻讯非常高兴,时常关怀照顾。

      我想去台湾的消息,是孙女无意中透露的。叔叔婶婶闻讯后,一连给我打了几次电话,问我“缺什么不?”我说“都准备好了,什么也不缺。”叔叔婶婶仍关照我“一定要注意安全,走路要稳重,上下飞机要留心脚下滑;要注意水土不服;可能昼夜温差大,多带点衣服;当心感冒,带足药品”……不声不响地寄来两千元来,嘱咐我路上千万别让肚子受委屈……我拿着钱,觉得沉甸甸地,一股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一生都沐浴在叔叔婶婶的恩泽之中。他们自己省吃俭用,从没花钱旅游,却处处关心我,资助我。我都做爷爷了,还拿我当孩子,出去玩还要慷慨解囊,竭力支持。叔叔婶婶对我的爱无微不至,刻骨铭心!

      父亲比叔叔长大各奔东西,一生见不到几次面。父亲病重期间,我不顾继母反对,约了叔叔一起去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兄弟俩话不多,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坐着,浓浓的手足情谊尽在不言之中。父亲说:“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刻。”叔叔也十分感激和珍惜这划时代的全家盛事。

      2018年我俩同儿子一起去为叔叔过八十寿辰。叔叔腿脚不好,走路困难。我们为叔叔买了轮椅。回家让他坐车上推着感受,老伴还为叔叔跳舞助兴。

      有次吃午饭,我同儿子边吃边聊。忘记怎样开的头,我说:“台湾作家写了一本《丑陋的中国人》,说中国一个人是龙,三个人就是虫。日本一个是虫,人多了是龙。中国人喜欢窝里斗,一起出国,都是自己人将自己人搞垮了。就没有人家日本人团结……”从来不多言的叔叔,神情凝重,忽然开口:“你咋知咱中国人不团结?日本人好在哪里?汶川地震,国家领导人亲自指挥,全国上下,众志成城,哪个国家能赶上咱中国这样齐心?不要宣传外国老板慷慨,中国老板小气。这次地震,有多少中国老板捐款捐物!不要戴有色眼镜,看外国的月亮圆,灭自己的志气。我就是觉得那里也不及我们国家好。要正面宣传,做中国人应感到骄傲!”叔叔话铿锵有力,说得我哑口无言。说外国老板好,是三年前我在叔叔面前闲聊时说过,当时叔叔没有响,可见他的细心和在意。我猛然感到叔叔对党对国家爱的炽烈纯正,赤胆忠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旗帜鲜明,毫不含糊。我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差距,顿感羞愧和尴尬。从那以后,我这大大咧咧的嘴,自觉地安上了栅栏。

      2009年,叔叔出资支持我将爷爷的骨灰送家乡安葬。

      2012年春天,与好友约定到张家界等地旅游。旅游前想问候叔叔,电话无人接。挂通妹妹的手机。大妹说:“我爸原来动手术的地方鼓起脓包,不动手术不行了。”叔叔离休后,学校开运动会,邀请他参加。见到熟人叔叔只顾打招呼,脚没站稳,摔倒在看台上。当时认为无大碍,没在意。谁知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发现髋骨开裂,到医院开刀,换上不锈钢支撑。但手术没做好,伤部发炎,发起高烧,又重做手术,出现多次病危。幸亏婶婶耐心照顾,陪同了三个多月才出院。八年过去,伤口又发炎了。医生说年纪大了,身患多种疾病,手术有风险,便通知亲友。听到消息,我心急如焚。老伴劝我:“别急,好人一生平安!”

      我放弃旅游,连夜登上去哈尔滨的火车。二妹到站台迎我,忙询问叔叔情况。二妹说:“今天手术,不能再拖了!”我庆幸自己能在手术前赶到。

      叔叔躺在病床上,神色不错。见到我很激动,紧握着我的手不放。连连说:“你一路辛苦了!”

      叔叔的女儿,女婿,外甥,外甥女,弟弟都从各地赶来。叔叔坦然,镇定,依然谈笑风生。积极配合护士给他擦洗,刮体毛,做着手术前的准备。仍关照我:“不要为我担心。找地方睡一会儿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们推他进入手术室,他连连向我们示意,要我们放心。

      我们在外面守着听消息,从上午8时进去一直音讯全无。大家都心神不宁,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心在默默祝福。直到天黑叔叔被推出来,悬着的心才放下。

      叔叔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才转到普通病房。叔叔的精神不错,他自己也想不到会闯过手术关。开过刀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水,老专家带着学生为他治疗。叔叔每次打针都要扎很多次,我看得心疼,对护士发火:“拿人练技术呀?不会就换人,让病人少痛苦。”小护士眼泪汪汪,不知所措。叔叔连忙阻止我,安慰护士说:“人老了血管难找很正常,耐心慢慢找,别灰心,我不疼。”……

      叔叔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白天同舅舅,轮流守护,晚上,婶婶和妹妹陪着。

      出院后,叔叔催我回南方,说:“想不到把你惊动了。一直陪伴着我。旅游耽误了,妻子没人照顾,太难为你俩了!”我说:“叔叔是我亲人,陪伴几天是应该的。只盼叔叔安好。”

      叔叔出院不久,妹妹来信告诉我,愈合的伤口又流脓了。妹妹拿着病历到北京和各大医院咨询求医,都无结果。后来,二妹在吉林省内医院寻到一名医生可直接将药注射到伤口,并亲自到家中治疗,才不再流脓水。

      我的两个外甥女,出国到西班牙的堂弟,都去看过他。

      2015年同老伴到海参崴,东北旅游,特地在哈尔滨专门去探望叔叔。叔叔见到我很是高兴,我忍不住与他拥抱,衷心祝他健康长寿。

      叔叔髋关节坏了,身上肌肉萎缩,脚逐渐变黑。长年卧床,功能在退化。生活不能自立,婶婶全心陪伴。通过叔叔的眼神、声音、动态,就会知道叔叔想什么,要什么,服侍得无微不至。她是叔叔的耳目口鼻手,最知叔叔的心,叔叔一刻也离不开她。我打趣说:“叔叔是个有福人。娶了个全能媳妇,家务不用干,婶婶全包了。坚贞的爱情让你老来无忧,幸福终生!”说得叔叔也美得合不拢嘴。

      2021年1月22日夜晚,正想休息,妹妹突然来电话,便有不祥感觉。打开便传来啼哭声,妹妹说:“我爸走了……”我心一沉,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并计划与儿子同去,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顿时泪水迸流,强打精神安慰妹妹:“叔叔卧床近二十年,由于你们精心呵护,活到93岁,创了奇迹。哥嫂感谢你们,向你们学习!祝叔叔天堂一切皆好!”

      当时疫情严重,一切从简。不能去,心里好难过。只能朝着北方含泪祭拜。

      我由一个顽皮的孩子,逐渐成了老人。生育我的父母、抚养我的老人都去了,疼爱我的长辈唯剩婶婶了。有婶婶光环罩着,我仍是孩子。婶婶为这个家操劳一生,为叔叔费尽心血。叔叔走了,也好解脱了。真诚祝愿敬爱的婶婶好好活着,健康长寿!

      叔叔是我最崇敬的长辈之一。虽然离去,他的爱我永远缅怀,他的爱国,敬业,节俭美德和教诲将终生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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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人:站长】

        标题:叔 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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