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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挑煤(散文)

  • 作者:芹芹森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8-13 17: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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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日的黄昏,天空如同泼洒的浓墨,深邃而沉重。寒风携带着刺骨的冷,仿佛要穿透每一个角落。屋内,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悄然上演。母亲的心,似乎凝结了寒霜。她的动作带着决绝,狠狠地将父亲的衣物一件件从大门扔出。每次衣物与地面接触,父亲的心就如同被重锤敲打一般,有些痛。母亲的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愤怒与无助;她的唇颤抖着,不停地重复:“你滚,你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父亲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沮丧而又讨好的笑容。他赶忙弯腰,一件件捡起被母亲丢弃的衣物。他的笑声夹杂着苦涩:“嘿嘿、嘿嘿……你怎么回事?”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缓解紧张的气氛。但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母亲已关上了门。

      天色更暗了,外面的世界被一层薄薄的霜覆盖,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父亲站在门外,面对着紧闭的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这个家,这个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家,现在正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原因,将他拒之门外。

      他轻轻地拍打着门,试图再次打开那扇通往温暖的门。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父亲茫然地站着,怀里紧抱着那些被丢弃的衣物。我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父亲孤单的身影在寒夜中颤抖。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母亲的话语如同一道冰冷的命令,她特别交代说,如果我给父亲开门,就把我也一同赶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父母一向和睦,他们的关系在我眼中一直是模范般的存在,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禁开始猜测,可能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或许是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许是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但不管是什么,它都像一道裂痕,正悄无声息地割裂着这个家原本的和谐。

      我靠在窗边,心中充满了矛盾。我想出去给父亲开门,给他送去温暖和安慰,但我也害怕母亲的愤怒和可能的后果。我感到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外面的霜越来越重,夜也越来越深。而我的心,也越来越郁闷。

      我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希望明天醒来,一切都能恢复如初。但在这漫长的冬夜,我别无他法,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我的小脑袋似乎被冻僵了,运转不再灵活。纷乱的情绪和纠缠的谜题,像一团无形的重压,让我感到窒息。我趴在桌子上,手指无力地在桌面上敲打,试图解开心中的乱麻。但最终,眼皮像两扇沉重的门,缓缓关闭,将我带入了无意识的沉睡之中。

      母亲一边哭泣,一边轻轻把我抱起,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床上。她嘴里嘀咕着:“家里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这么大的人了,你不知道去床上睡啊?”声音中带着责备,但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受凉感冒。

      翌日,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轻柔地洒在我的脸上,我被这自然的闹钟唤醒。我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厨房里传来了熟悉的声响。母亲正用锅铲,搅拌着铁锅。一勺猪油,在铁锅里慢慢融化,发出滋滋的响声;麦草在灶膛里燃烧,发出黄色的光芒。我环顾四周,不见父亲的身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这才想起:父亲昨晚在风霜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匆忙地穿上衣服,踏出家门,在刺骨的寒风中寻觅着父亲的身影。我在屋外徘徊了许久,只见冬日的寂静和空旷,却不见父亲的踪迹。当我路过牛圈时,意外的一幕映入眼帘——两只属于父亲左脚的鞋子,正散落在草堆里。为什么留下两只左脚的鞋子?他昨晚究竟遭遇了什么?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我却找不到答案。

      站在草堆前,我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担忧。我明白,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必须找到父亲。我一边走,一边呼唤。终于,在离家很远的白云寺附近,我看到了父亲。他弯着腰,正在油菜地里除草。我向他跑去,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急切。

       “爸爸,”我轻声呼唤,“你昨晚去哪里了?”父亲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释然的一笑。“哈哈,昨晚我在牛圈里对付了一晚。”他说,“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讲述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十几天前,气温骤降。为了抵御寒冷,母亲安排父亲去煤矿挑煤,送给外婆。那天,父亲挑着满满两筐煤,刚刚踏上去外婆家的小径。随着狗吠声,从路旁的茅草屋里,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女人。她跌跌撞撞地向父亲奔去,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绝望。然后,她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裤腿,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鼓足勇气的坚定:"求求你,把煤炭留下,好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仿佛这煤炭是她唯一的救赎。

      接着,她用带着哽咽的声音,向父亲倾诉着自己的不幸:五年前,她的丈夫为了家庭生计,离家远赴他乡去修建铁路,却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家中三个年幼的孩子,加上一位体弱的母亲。生活的重担,如同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最近,寒潮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老母亲尚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就感冒了。连日来,她浑身发抖,嘴里一直说冷。可家里的情况,根本无法生炭火取暖。

      父亲凝视着眼前这位饱受生活艰辛的女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当年有人伸出援手,或许她就不会离他而去。这份遗憾和同情促使父亲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不仅将煤炭慷慨地赠予了那位陌生女人,还将自己口袋里仅有的一元钱也递了过去。女人初时坚决不肯接受这份额外的馈赠,两人在推让中显得有些尴尬。

      然而,这一幕恰巧被母亲娘家,那位喜欢嚼舌根的张二姐撞见。张二姐原本想在山里捡柴,正好路过,目睹了这一幕。她将事情添油加醋,到处宣扬。闲言碎语就像一阵风,迅速在母亲娘家的村子里传播开来。不久,这些流言蜚语便传到了外婆的耳中。

      外婆心急如焚,急忙赶到我家,她的眼神中满是忧虑和怀疑。她提醒母亲要小心那个女人,甚至暗示父亲可能与她有染,怀疑他可能在暗中破坏母亲的地位。这些无端的猜疑和谣言,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家庭的和谐。

      父亲讲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唉!如果,如果事后,我能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你妈,该多好!”我站在那里,心情有些复杂,既为父亲的善良和同情心感到骄傲,也为这突如其来的误会和流言感到难过。

      我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来澄清这一切,让母亲和外婆了解真相,让这个家重新找回它的温暖与和谐。我握紧了父亲的手,告诉他,我会站在他这边,一起面对这一切。

      我回到母亲身边,用坚定而平静的声音,把从父亲那里听到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母亲听着我的叙述,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一些,但眼中仍然带着一丝计较和不满。

      "我不管那么多,"母亲的语气依然带着失望和受伤,"他终究没有给你外婆送煤。证明他心里根本没我。"

      我理解母亲的担忧和不安,但我也明白父亲的苦衷和无奈。"妈,"我轻声地说,"爸他不是不在乎你,他只是遇到了一个更困难的人,需要他的帮助。他的善良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我继续说,"我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否定了爸爸。你忘了吗?平时,爸爸都把好吃的让给我们。在我的记忆里,从没见过爸爸吃肉。他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以红薯为主。而我们却每顿都能尝到米饭的味道。你相信他真的只喜欢吃红薯吗?还有,家里的苦活、脏活,从来都是他在干。这次的事情,虽然让外婆和您担心了,但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理解和支持他,这个家会更加团结和温暖。"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她眼中的愤怒和计较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解和宽容。

      "好吧,"母亲终于说,"我会试着理解他,但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谈谈,把事情说清楚。"

      我点了点头,心中感到一丝欣慰。我知道,虽然母亲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但她已经开始尝试理解和接受。

      我将母亲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了父亲。他听后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沉思中权衡着每一句话的重量。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这件事,我确实有不妥之处。我应该事先和你妈沟通,而不是擅自做决定。那个女人实在固执,为了退还那一元钱,拼命追赶着我。我急于摆脱,结果不慎被路上的石头绊倒,伤了脚。我右脚那只鞋子,原本就破旧不堪,这下彻底裂成了两半。”

      我突然意识到,牛圈里那两只左脚的鞋子,一定是父亲将两双破鞋拼凑而成。这个发现让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既有对父亲过分节约的无奈,也有对他处处为家庭着想的深深感动。

      我跟随父亲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正忙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准备着一家人的晚餐。父亲走进家门,目光落在母亲那忙碌的身影上。他带着一丝尴尬,却也充满了坚定和决心,坐在了饭桌前,开始享用晚餐。他深知,这顿饭的意义远不止于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种对家人情感的修补,是对家庭温暖和和谐的追求。

      母亲看到父亲回来,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不悦,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饭菜放在桌上。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但也有着一种微妙的和解。父亲吃着母亲做的饭菜,故意发出特别的声响。母亲不得不开口制止:“你这个饿鬼,像几辈子都没吃过东西一样。猪吃食,都比你的动作好看。”父亲赶忙放下筷子,望着母亲,嬉皮笑脸地说到:“你说得对,我是猪。不,我还不如猪。猪可不会惹你生气。”父亲说这话时,眼里带着诚恳。这时我竟然发现,在母亲面前,父亲其实挺会说话。他并不像平时那样,不善言辞。晚饭后,父亲悄悄地告诉我:“我明天去煤矿挑煤,送到你外婆家去。你别告诉你妈,我想给她个惊喜。”

      冬日的清晨,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幕布。不久,细碎的雪花开始随风飘落,给这个寒冷的早晨增添了几分静谧而又神秘的色彩。我站在门口,看着父亲准备挑煤的装备,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拦阻的冲动。父亲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走路时,还不怎么利索。但他执意要去,我也没有办法。

      "爸,雪这么大,要不我们改天再去吧?"我担忧地问,但父亲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孩子,这点雪算什么,你外婆家需要煤炭,我们不能让她老人家受冻。"父亲的声音虽然温和,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虽然我不能帮父亲挑煤,但我就是想陪着父亲。当我说出这个要求,父亲拗不过我,只得同意。

      我们踏上了前往煤矿的山路,父亲挑着空箩筐,我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很快便融化成水,顺着他的衣领流下,但他似乎毫无察觉。

      山路崎岖,新雪覆盖后,每一步都变得如履薄冰。父亲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孤独,他不得不低着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在与这片无情的雪地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我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担忧和不忍。他的腿伤,我看出来,其实并未痊愈。尽管他努力掩饰,但每次因疼痛而略显摇晃的身躯,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坚强与不易。

      雪花在风中轻盈地舞动,却掩盖不住他脸上那抹因坚持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微笑。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脆弱。但正是这份坚强,让我更加心疼。"爸,让我来扶你一下吧。"我请求到。父亲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好孩子,有你在,爸爸心里暖和多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激,我扶着他的手臂,我们一起稳稳当当地走着。终于,我们到达了煤矿。父亲小心翼翼地将煤炭装满箩筐。我则在一旁帮忙,尽量把箩筐里的煤炭摆得更平整一些。虽然我的力量有限,但我想尽我所能减轻他的负担。

      回程的路上,我跟随在父亲身后,双手稳稳地托扶着箩筐的后部。父亲的脚步虽然显得有些沉重,但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仿佛所有的辛劳都化作了心中的喜悦。

      当我们踏上通往外婆家的那条熟悉小径,意外地发现母亲已在那里静静守候。我带着满心的疑惑问母亲:“您是如何得知我和爸今天要来?”母亲只是神秘地一笑,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她的目光落在父亲那疲惫的身影上,泪光在眼眶中微微颤动。

      这次,父亲挑煤,每一步都比往常更加艰难。然而,这份艰辛却化作了无形的纽带,悄然缝合了母亲心中的裂痕。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回想起父亲那坚定而颤抖的背影,那因爱而坚毅的眼神。这些记忆,如同一幅幅永恒的画卷,镌刻在我的脑海。

      父亲用他的行动,无声地告诉我们:生活或许会给予我们重负,但我们应该以一颗感恩的心去拥抱它,以一种不屈的态度去战胜它。这份深沉的爱,这份不懈的坚持,这份无畏的勇气,将成为我人生旅途中最璀璨的宝石,永远闪耀在我前行的道路上。
    【审核人:站长】

        标题:父亲挑煤(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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