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社会发展与人类进步的纪念碑式建筑群落。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与一个人或一群人息息相关。譬如:湖南省韶山市之于共和国缔造者毛泽东,辽宁省抚顺市之于全军挂像英模雷锋,黑龙江省尚志市之o于抗联英雄赵尚志,大庆市之于中国产业工人的杰出代表铁人王进喜……
“你会不会因为一首歌,爱上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座城,爱上一种生活?”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品读这些话,觉得只特指部分人的某种小爱;而我这里要阐发并努力为之升华的,却是人世间至高无上的大爱——对英雄的崇拜与敬仰。这个人就是“铁人”。
铁人王进喜的一生是艰苦奋斗的一生,顽强拼搏的一生,无私奉献的一生;是把毕生精力全部献给了大庆油田,献给了祖国石油工业的一生。时间能标注生命的长度,却难以丈量精神的高度。曾紧紧追随铁人并为之作传的孙宝范说,铁人常年野外作业,废寝忘食,风餐露宿,结果患上了胃癌,逝世时年仅47岁。“铁人真的是透支了生命二十年,拼命拿下了大油田啊!”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松嫩平原发现了大油田。几万名解放军官兵以整师为建制集体转业到广袤荒原开发大油田。但他们缺少经验,于是王进喜等石油人就从玉门油田转战到了大庆。王进喜一头扎进荒原,带领他的钻井队人拉肩扛,端水打井,用身躯搅拌泥浆,含辛茹苦,屡建奇功,被人们尊为压不垮、捣不烂的“铁人”。
1969年冬天,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一行人来到大庆,拍摄会战初期铁人带领1205钻井队破冰端水保开钻的场景。当时在宣传队工作的刘金堂说,载着人员与设备的车辆到了荒原根本找不到路,积雪足有20公分厚。铁人就招呼大家下车,他在前头用双腿吃力地趟开厚重的积雪——他的身后,大家一字排开,踏着铁人趟开的雪路,缓缓走向当年破冰取水的地方……依据此情此景创作的歌曲《踏着铁人的脚步走》,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并被一代代石油人传唱至今,成为不可或缺的励志塑魂标本式教材。
踏着铁人的脚步走。2019年大学毕业的张穆雅没有随大流“北雁南飞”,毅然决然选择回到大庆油田。她说大庆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有父母在,有大庆精神、铁人精神在,这里就是我的根,我的未来。家住吉林省松原市的金诚,东北石油大学毕业前夕,婉拒了南方多家企业抛出的橄榄枝。他说自己是学石油的,留在铁人战斗过的地方,做第四代石油传人,是一生无怨无悔的选择。如今,他已成为中油电能研究设计院一名年轻的设计人员。这样不顺流南下的逆行者,这样扎根大庆逐梦青春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十几年前,我曾在广州中国石油华南销售公司编辑《中油华南》企业内刊。离任5年后的某一天,华南销售某油库党支部书记张文萍突然打电话给我,恳请帮她找几张铁人王进喜的照片。我通过在铁人纪念馆工作的朋友,给她找到了铁人用身体搅拌泥浆、毛主席接见铁人等照片。她高兴得不行,说“老胡,谢谢!我要把他们挂在展览室最显眼的地方,让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铁人精神,成为我们企业文化的重要内容。”传承、延续,不仅仅在大庆——在改革开放的前沿珠江三角洲,铁人精神红木棉一般高傲绽放,芬芳璀璨……
前几年去海南岛闲逛,在三亚遇见一个笃信风水的“智者”导游。攀谈时,其正色告诫我们:千万不要和雕像、石刻照相。意思是说那就等于和死人在一起了。我曾在长春雕塑公园和孔子雕像合影,曾在韶山和毛主席雕像合影,更是经常依靠在铁人广场、铁人纪念馆铁人的雕像旁,恭敬地请别人帮助照张相——哪里只是我一个人呀,还有许许多多的外乡人、外国人,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老人与孩子,络绎不绝地拍呀拍……我不迷信,不迷信旁门左道;但我也迷信,迷信英雄、伟人——我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堆石头抑或钢铁的浇铸,也不仅仅是一尊艺术化了的姿态抑或造型——那是一簇簇伟大灵魂在太阳底下的释然而歇,那是一团团炽热思想于山水之间的傲然发散……
我曾在大庆石油管理局对面的铁人广场沉吟。王进喜披着老羊皮袄只手擎天的雕像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灵。我仿佛看见:在他面前,有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舒朗地流荡,倏忽间又幻化成滚滚滔滔的油流,和着“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号子,涌向未来的深处,涌向共和国不朽的丰碑里……
我也曾在乘风广场、创业广场流连,感受凌风欲飞的时代气息与从远古走来的凝重沧桑。我跨出的每一步,仿佛都不是踏在墨绿的、乳白的大理石或酱红的方砖上,而是踏在了时代的琴键上——油流的轰鸣与鸽哨的喧响汇成了新时期最雄浑的交响。我的心俨然一只一张一翕的巨大风箱,又如一颗跃跃欲试的遒劲音符,为铁人精神、为我们所处的伟大时代亦歌亦舞。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在杏五井无名广场,我看见婴儿正在母亲的引导下蹒跚学步,看见少男少女们正追逐着蜂蝶的翩舞尽情嬉戏。然而,最让我为之动容的还是一排宣传栏里关于铁人,以及一代代铁人传人为油而战而歌的新闻图片,尤其是他们虎虎生风的英俊形象升发开来的那种阳刚之气、豪迈之气、拼搏之气,在天地之间,在历史与未来之间激越、跌宕、撞击,大有惊天动地、扭转乾坤之势!
在大庆,有广场的地方,就有铁人的踪影,就有铁人文化的元素,就有铁人精神的润泽、远播与弘扬。其实呀,广场就是一块放倒的无字碑!那来来去去、重重叠叠的脚印,可是看不见却又活生生凝重的碑文!
我曾远足敦煌和友人西出阳关寻古人与故人的足迹,一起过玉门关探寻春风“度”与“不度”的消息,一起登临巍峨的嘉峪关城楼远眺“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玉门是我国石油工业的起点、摇篮,曾竭尽全力为新中国的诞生加油助力,可谓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列车在黑黢黢戈壁上轰轰烈烈驶过的时候,“玉门站”的站牌就倏忽间向后倒下去了,仿佛一截訇然坍塌了的里程碑。我依稀望见一绰绰石油魂碑文般活生生跃动,使沉寂、萧索、甚至有点瘆人的戈壁黄昏不再岑静阴森。一晃儿,依稀有王进喜等新中国第一代石油人耸然跃起,从西北边陲昂首阔步向东北荒原挺进……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没有哪一轮撕心裂肺、可歌可泣的搏杀,哪一次“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探索,不悄然沉淀为历史的。但历史不会寂寞,每一痕或清晰如昨、或陆离斑驳的印迹,都会在人们的追思与缅怀中立体再现,裂变成令人反思、警醒亦或引以为豪的精神祭旗。
我还曾多次去采油二厂杨树林和大同区,虔诚拜谒“第一口油井”和“松基三井”。一组由3寸钢管组成、红绿搭配协调的采油树,一块约30吨重、不规则的六面体天然花岗岩巨石,构成了大庆油田发现井——松基三井,既简洁明快又苍劲古朴的风景。在连绵天际的油砂草、蒹葭丛的簇拥下,它让一批批远足而来的参观者、朝拜者心潮逐浪,荡漾开无限的遐思与联想……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巨石,这是用铁人王进喜等老一辈石油工人的骨骼与脊梁铸成的一座不朽的丰碑啊!你看,那上面发散着、升腾着的细密纹路,不正是石油先驱们血脉的传承与精神的延续吗?!
无论是一个人成就了一座城,还是一座城哺育、锻造了一个人,他们都是相辅相成、相映生辉的。这是一种缘分,是人生与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巧合抑或必然。虽然铁人王进喜已经离开我们五十多年了,但大庆精神、铁人精神永存!这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铁人王进喜也依然活在一代代石油人的心里,并以灵与肉铸成了城市的根基与精魂,城市的商标与坐标,城市的骄傲与自豪!
值此铁人王进喜诞辰即将百年之际,作此文以告慰忠魂。(责任编辑:李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