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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瓜愈老愈黏甜(散文)

  • 作者:农言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8-04 18: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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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门前花池里的茶花正遒劲地开着,妻子拿把小锹在旁边的桂花树下,种下了两处番瓜种子。春风化雨,雨润大地,地升阳气,很快两株生命的芽头便破土而出。

      时至初夏,瓜苗开始牵藤了。一个星期后,藤蔓像两条活生生的青龙爬过茶花、月季花、又从紫薇树旁爬过,一口气爬满了三间房子长的花池。又一个星期后,气势盎然的番瓜藤,爬下了花池,在水泥地上一如既往地匍匐前行。妻子捧来豆箕、枯枝,铺在水泥地上,预防瓜和藤不被夏日滚烫的水泥地烫伤。再一个星期后,只见门前的花池,仿佛披上了由藤蔓编织的绿衣裳,上面还绣着朵朵大黄花哩。颇有三分秀色农家韵,几缕清香乡土味的况景。

      番瓜大概和南瓜同属一个种类,说是明代从美洲传入我国的舶来品。在《招远县志》中就注称南瓜因“种出南番”。后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许多地方都种了,故有许多种的叫法,我们这里人就叫番瓜。我第一次是跟着奶奶这么叫的,至今乡音依旧未改。其实在我的心目中,南瓜与番瓜还是有区分的。南瓜专指的是其形状扁鼓形的,不大,外皮刚成长的时候是青色,长老了是橘红色,有光泽的那种,但我们乡村的人却很少种。而经常种的番瓜,其状是椭圆形的、手榴弹形的、葫芦形的等形状,外皮是青色的、灰色的、黄色的。表面凸凹不平像是坚硬的“块肌”,躺着,横看竖看都比鼓形南瓜的块头大,重实。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我家种的番瓜,其中有一个像小孩躺在地上那么大,估算有二十斤左右,是奶奶从菜地扛回家的,一连吃了几天。那时候,奶奶嘴里只少了二三颗牙,啥都吃得动,吃番瓜如同吃的红烧肉。

      番瓜生在乡下,根植一方地,不计较泥土的肥与瘦,默默地,只为济民而生长。头顶一片天,饮雨露之甜甘,吸阳光之精华。日复一日,通过根、藤、花、叶的吸收、消化一系列的综合加工,生成了糖、氨基酸、活性蛋白、类胡萝卜素等,含有多种微量元素的基因。这些基因从大自然中而来,又以番瓜的形式馈赠于人类。虽其貌不扬,却营养丰富,有稻米一样的甜,有麦面一样的黏。曾经在没有吃的荒年里,祖辈们既当菜吃,又当粮食充饥,给人以温暖。在战争时期,据说百姓曾把番瓜当军粮支援战场,给打仗的战士们吃,在为胜利作了一份贡献的同时,平凡的番瓜闪烁着不平凡光芒。岁月悠悠,一只渡日的番瓜,就这样掏心掏肺的奉献着。

      从苦日子中过来的奶奶,大概是没有少吃过番瓜的,要不能她为何那么的钟爱一只番瓜呢?每到阳春三月天,是种瓜种豆的节气。奶奶就从柜子里的抽屉里翻出那只亲手缝制的、已微微泛黄了的小纱布口袋。袋子里装的是陈年秋天时收集的番瓜籽,这些籽,颗粒大而满饱。我知道,奶奶收番瓜种子是有经验的。就是上一年在夏天结番瓜的时候,选择瓜藤上第一个长的番瓜,用红布条或者是一根稻草,扎在瓜把子上作记号,留着做种瓜。平常不吃,等到秋暮,长老了才摘回来吃。时间越长,瓜腹里的籽粒越饱满。吃的时候,把鲜红的瓜瓤抠出来,再把瓜籽从瓤子里分离出来。然后,摊在筛子里,放在阳光下晒干,收藏,绝对是上好的种子。

      那年,东风遍野,奶奶和往年一样,拎着那只装有烟火气息的纱布袋子,冒着霏霏细雨到八边地或是墙旮旯处,把种子一粒粒地点入泥土里。

      番瓜藤是空心的,如竹子一样,里面蓄满了大地的气息。每一节间都长出有荷叶大的叶子,亭亭玉立,像是为夏日的藤瓜撑着一把把阳伞。那金灿灿的番瓜花呢,长出一副小喇叭的模样。喇叭花内长出一节似舌头的花芯,上面花粉浓郁,手伸进喇叭口里,手指便沾满了淡淡的黄粉,花香飘逸。当蜜蜂舔着花粉嗡嗡吟唱时;当蝴蝶绕花翩翩起舞时;当树上的知了引吭高歌时;当我和玩伴把黄花放在嘴上当喇叭吹时。那个夏天,便有了童话的意味。

      奶奶看到我把卷曲的触须掐下来,又一圈一圈地绕在手指上当戒指玩,就大声地呵斥:“小炮子者别碰瓜藤喔,瓜藤会咬人呢!”一半是关照,一半是要吓退我们。其实,藤和茎叶上确实都有茸茸的毛刺,别看它细嫩,你若触碰,真的会扎到你的小手,若光着膀子不小心一刮,便划出一道红扛,又疼又痒。到现在,我每次去摘番瓜时,幻觉那番瓜花的喇叭里,似乎回响着当年奶奶嚷嚷的声音呢。

      番瓜藤蔓的前端,长有好像能识别方向似的触须,细细的卷曲着,形如弹簧,柔而韧。番瓜一般不需要搭瓜架子,通常是任它自由地生长,藤随意地牵引。遇到小树触须就牢牢地圈住枝柯,日后能经得住风吹雨打。遇到砖墙就如手指一样,紧紧地抠住墙缝,站稳脚跟,不断地向着太阳攀爬。在地上,逢沟跨沟,遇坎过坎,永远地向前蔓延。不知道一蔓能长多长,只看到它生命不息引蔓不止,呈现出强劲的生命力。一块地,仅十多天的光阴,就密密匝匝地布满了一层绿,连小草都很难从缝隙间伸出头来,独自享受着这一块属于它的阳光。

      一朵花,一只瓜。花盛开之日,便是下瓜纽之时。小小的瓜纽,如同刚出生的小孩一样见风长,不几日,便从手指头大,就长到拳头大了。勤劳朴素的奶奶去望一次,番瓜就大一圈,满是老茧的手摸一摸,番瓜就会感应生长的动力。一只成熟的、喜人的番瓜,不管是躺在地上,还是悬挂在树柯上,风韵中自带烟火气。

      也许,番瓜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靓丽,却以绵、黏、甜的口味赢得了众人的芳心。小时候奶奶经常做给我们吃,越吃我越喜爱。夏天里,番瓜生长时间不长,适宜炒的吃。奶奶把嫩番瓜摘回来,又到秧田埂上拔两三棵青豆。然后,将洗净的番瓜切成薄片,和已剥好的毛豆米、青椒丝青炒。番瓜嫩有嫩的味道,搭饭吃,“咯吱,咯吱”的又香又脆。还有就是做“番瓜面”吃。做的时候,嫩番瓜就不能切成薄片了,要切成块状。放进锅里加点油和盐煸一下,这样沸水锅里不容易破碎。面条是奶奶用擀面杖在八仙桌上擀出来的,下到开水锅里后,灶膛内再放两个稻草把子,发一下,锅开即食。这样番瓜块不会烂,面汤也清汤清水的不糊,擀的面条粗柔,但吃起来有咬嚼。我非常喜欢番瓜面,每次肚子吃得像个鼓。嘴里还剩几颗牙的奶奶也喜一碗番瓜面,或一碗番瓜粥。

      秋天吃番瓜另有一番风味。此时的番瓜,愈老肉和瓤就愈红,愈红就愈黏甜。聪明的奶奶,会因时因物而改变做法,来一个纯烧番瓜。很简单,即把番瓜切成块状,有时候奶奶把老瓜瓤和瓜籽也一同放入锅里煮。加油、加盐、再加点老冰糖,煮出来的番瓜如红烧肉一样的绵香,如山芋一样的黏,又似香瓜一样的甜。但其中最香的是一粒粒瓜籽,最甜的是一团瓜瓤,最黏的是那一块瓜把子。奶奶在切瓜的时候,有意把瓜把子这块切得很大,煮好后,就专挟给我这个大孙子吃,并告诉我:“这一块是全瓜的精华,相当于猪肉的前夹,最好吃。”渐老的奶奶嘴里没牙了,喜欢吃瓜瓤,喝甜咪咪的番瓜汤,还将那块有点苦涩的瓜脐吃掉了。我吃完了就在大斗碗里捞瓜籽吃,煮熟的瓜籽只需用牙齿嚼,肉子就从壳缝里挤出来了。通常煮番瓜时,我们当饭吃,但父母他们要干体力活,必须还要吃饭才渐饥。秋收的时候,农活忙,来不及烧菜,奶奶就干脆煮一大锅番瓜饭,从中午吃到晚上。

      大腹圆圆的番瓜,装满人间的温暖;青茎长长的藤蔓,牵引不断的人情。奶奶从嘴里有牙到嘴里没牙,吃了一辈子的番瓜,真的把番瓜当成了一种珍馐了。记得,我和妻子订婚后,平时妻子来我家,奶奶都要做好吃的饭菜招待。还不忘挑一只最老的,最黏最甜的番瓜做一道菜。饭桌上,看着未来的孙媳妇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慈祥的笑容。临走时,奶奶还用蛇皮袋装上两只番瓜,作赠送的礼品,绑在妻子的自行车后座上,说:“带两只回去给你爸妈尝尝,又甜又黏,好吃哩!”以前,被富人或城里人冷漠的番瓜,如今,却以健康养颜的珍馐美馔的身份,登上了厅堂宴席。时代变换了,番瓜的做法也与时俱进,什么煎番瓜饼,炒番瓜叶,蒸糯米番瓜,番瓜炖肉等,根、茎还可以入药,人们对全身是宝的番瓜有了新的认识。有一次,几十年未相聚的庄邻女发小,邀请我和她的闺密到一家环境优雅,又有情调的饭店聚餐。其中就有一道“蒸番瓜汤”,黏糊糊的里面还有牛奶的味道。还有一盘用番瓜花和面做的油煎饼,黄灿灿的,散发着悠悠的馨香。在柔和的灯光下,我们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慢慢地享用。我说:“番瓜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吃的呀!今天吃,过去吃,变与不变,只是中间多了一份岁月的陈香味嘞。”心中油然而生浓浓的发小情。原来天下之味,唯有人情味才是至味。

      春花秋月多少事,不及人间烟火番瓜香。蝉在鸣,蝶在飞,红彤彤的晚霞洒在门前的绿叶青藤上。妻子俯身在番瓜藤间左挑右选,摘了一只不大的、粉嘟嘟的黄花,然后插在另外一朵稍大些黄花里。说是为公花和母花牵线搭桥,月下缠绵,甘露化粉,日后结出的瓜又大又甜又黏哩。这大概是跟奶奶学的吧?

      是的,我们是奶奶藤上的花,年年花繁瓜茂,烟火不息。如今,钟爱番瓜的奶奶离开我们许多年了,但只要做一顿番瓜的饭菜,一家三代人吃着,聊着奶奶便就回来了……

      瓜瓞绵绵,亦甜亦黏。
    【审核人:站长】

        标题:番瓜愈老愈黏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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