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嘉树，你爸爸来了后，你和你妈各在一边牵着他，我们才点炮仗。”卫连福对嘉树说完后就先回了卫家坪。
嘉树点点头，带着母亲走到队伍的最前头。
“来了，来了……”排在最前头的人群一阵骚动。紧接着就看见康二爷的身影，他走在最前面，刘显富其次，接着就是卫连生和卫喜贵。按照之前的安排，康二爷走进后，秀珍和嘉树从两边挽住，鞭炮声就响起来了。从小屯村村口到卫家坪，鞭炮声从未间断，整个小屯村上空弥漫着烟雾和火药的味道。到了家门口，卫连福夫妇早已准备了一只装有水的小木盆，再将烧得火红的碳放进水里，康二爷就从那冒着白气的木盆上跨过去，这就算是熏走了晦气，从此一切平安大吉。
康二爷平安回家，小屯村的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大家便陆陆续续地回去了，小屯村恢复了他原有的安静。
初夏的风夹杂着熟透了的小麦味道，吹过山岗，吹遍田野，吹进人们的心里，人们正把那饱满的麦穗大捆大捆地往家里搬。割完小麦之后，原本黄绿相间的田野，此时只有一片绿了。小屯村的人们回到自家的地里，开始经营他们的包谷和烤烟。康二爷家没有多少地，不需要天天都往地里跑，嘉树有时也去帮别人家干点活，但都需要秀珍或康二爷给他讲后他才去。二老希望他去和周围的人混熟点，好请人家帮忙说门亲事，可是嘉树这孩子好像不开窍似的，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秀珍又跑去问慧云，上次托她问的事有点眉目没有。慧云也是托她后家嫂子去问，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说是后天就是赶场天(星期天，固定赶集，赶龙塘。)了，佳欣舅妈一定回去，到时候问问是怎么回事。秀珍很无奈，不过没办法，也只有等。
星期天晚上，晚饭过后，慧云叫上连生一起来到康二爷家。康二爷、秀珍和嘉树饭后没事，就打开电视消遣。康二爷和秀珍都不是太喜欢电视这玩意儿，因为嘉树回来，一直都没出门，他们就去买了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平时即使没事做，二老也不会坐下来看电视，只有嘉树可以一天看到晚。慧云和连生敲门进来后，秀珍知道是来谈嘉树的事，就叫嘉树把电视关了。康二爷吃饭时已喝了一满杯酒，卫连生来了后，他又去把酒壶提来，满了三大杯。这回连嘉树也要陪着喝。他们仨在一边喝酒，慧云和秀珍就在一边谈嘉树的婚事。
慧云告诉秀珍，说是她的后家嫂子的后家寨上的丁世贵家有个姑娘叫丁三妹，二十好几了，之前倒是有人来讲过，丁三妹都没同意。这个丁三妹小时候和佳欣的舅妈玩得好，说是想嫁到这边来。丁世贵夫妇听说是你们家的孩子，也没什么意见。姑娘各方面都不错，虽然伙子不是最漂亮的，但还算齐整，干净健康，唯一不好的，就是家里贫困了点。现在就来问问你们，有什么意见或要求没有，如果都没有的话，找个时间带姑娘过来看看。秀珍说农村人有几家富的，只要人勤快，那就不会穷一辈子，表示同意。简单地问了姑娘的生辰八字后，康二爷也表示没意见。
嘉树这时喝了大半杯酒，似乎有了些酒意。之前他一语不发，却突然说：“你们在说我的事，一个都不问我的意见!”说完后又喝了一大口。当秀珍问他有啥意见时，他又说不出，惹得康二爷在旁边嘀咕道：“你若有意见，早就成家了。”嘉树继续沉默。
慧云说还有十来天就是端午节了，要不就端午带过来。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他们年轻人的造化了。还说十有八九是成功的，因为那丁三妹确实有意嫁过来。当然这些都是慧云的想法，也只是她看到的现象。至于事情的结果，还不得而知。有时候你看到的现象未必就能导致你所想象的结果。
是的，尤其是姻缘这东西。也许你认为那个即帅气，又能干，又知书达理的小伙能娶上一个即漂亮温柔，又贤淑开朗的女子做媳妇。但往往家中的妻子却是一个及普通，甚至是很丑的女人。也许你认为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极为标志的女孩，会嫁给一个即高大威武，又帅气体贴的男人，结果你错了，伴她左右的是一个会挖鼻屎，懒惰成性的粗鲁大汉。婚姻不是汽车，所以没有标配。当然，如果你能坚持付出或低下你“高贵”的头，你也许会捕获一颗芳心;如果不主动去争取，或对别人的主动不屑一顾，你将打一辈子光棍。不过，婚姻也不是正比例函数，有时候你千转百回地挽回来的，往往维持不了两年。有人不满十八，就想讨个老婆;有人已过不惑之年，却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有人看到只要是个女的，都想凑上去搭腔勾引;有人看到女人就面红紧张，避之而无不及。嘉树在外打工好几年，见过的女孩不说千千万，但各型各色的都有。别人都知道要找个女朋友，谈谈恋爱，但嘉树从来没这种想法，成天就知道玩啊，喝酒啊。回来后，即使秀珍和康二爷经常和他说婚事的问题，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对于男女之事，嘉树是不发一个字的意见或看法。
端午前的那个星期天，秀珍叫上嘉树来到了龙塘街上。即使是农忙时节，龙塘街上还是人来人往、车马塞途。从街头到街尾，糯米粽叶粽粑，菖蒲艾蒿香草摆满两边。秀珍上街主要办两件事，一是称糯米买粽叶回去包粽子;二是陪嘉树买一身新衣服。秀珍向来不喜欢赶集，因为人太多，不愿挤。她和嘉树从小巷子绕到卖服装那条街，花了十五元买了一件花格子衬衫，二十元买了一条青色裤子，十二块钱买了双回力鞋，再从小巷子绕回来，称了一秤糯米和两把粽叶后就回来了。当天回来后，秀珍就把糯米淘洗泡好，第二天包了一整天，十斤糯米就差不多了。蒸出锅后，秀珍分三十个一袋，装了三袋。(这是准备送人的。秀珍想除了打发红包外，不能让来的人空手而回。)
端午这天，秀珍一大早就起来刷锅做饭做菜，以待客人到来。将近中午，慧云和后家嫂子带着一个姑娘来了。听到说话声，秀珍和康二爷带着嘉树赶紧出来招呼客人。将三人让进屋子，围桌坐下后，秀珍端上来一大篮粽子，两碗白糖，说先吃点粽粑在吃饭。
慧云赶紧叫秀珍坐下，说是先介绍介绍，于是指着后家嫂子说：“这是我后家嫂子丁梅，我们叫她梅儿。”然后又指着和她自己坐一条凳子的丁三妹说：“这是后家嫂子家堂妹，她四叔家的姑娘，我们叫她丁三妹。”
丁三妹赶紧站起来叫：“叔叔婶婶好。”
秀珍一仔细一瞧：一头长发用一条白色的丝巾扎起来，干净利索;长长的眉毛下一对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嘴薄唇，说起话来像铃铛;十指修长有力，一看就是心灵通透之人;一件蓝花衬衣罩住壮实的身体，胸部丰满而坚挺;下身一条灰色的长裤，脚穿花布鞋。整个打扮简单朴素，自然大方;说话清楚明白，礼数周到，秀珍是喜欢得不得了。赶紧招呼坐下，大家相互寒暄后，秀珍出去准备饭菜了。慧云就陪着话家常，说说笑笑。有时康二爷也问问慧云后家的琐事，丁梅和丁三妹是隔几代的姐妹还是亲叔伯姐妹等等。嘉树最尴尬，他不知道说什么，慧云偶尔问他句把话，他就回答，不问他也不说，又没有离开的理由，就这样坐着。丁三妹本来想和嘉树说说话的，但又考虑初来咋到，不好唐突开口。索性跑到厨房去帮秀珍做饭去了。在厨房里，一边帮忙拿这递那，一边和秀珍说话。横一句婶婶，竖一句婶婶，嘴巴那个甜，是叫得秀珍高兴得合不拢嘴。
吃过饭后，已经下午四五点了。丁梅说是家里忙，要回去。慧云帮着挽留，说是再忙也要息一晚上，丁梅坚持要回去。看看留不住，秀珍就把准备好的粽子拿出来，每人分一袋。又将一个红包给丁三妹，丁三妹大方地收下了红包。
秀珍对嘉树的婚事是舍得下本的，所以他封的红包是六百块钱。这在左领右舍中都是及大方的出手。当秀珍看到丁三妹毫不含糊地收下钱后，他知道成了。因为在小屯村，又或是更宽的地方，姑娘来看男家，都要打发钱。如果姑娘很爽快地将打发的礼物或钱收下，那就意味着这桩婚姻十有八九是成了。如果姑娘不接，或劝了半天才勉强接下来，说明这婚事没戏或是困难重重。秀珍高兴的还不止收钱这事，还有丁三妹的表现以及将来有这么一个儿媳妇的幸福。
在回去的路上，慧云故意掏掏丁三妹的口气，问她觉得怎么样。丁三妹说得相当直接，说对整个家非常满意，对嘉树的印象也不错，尽管没对上几句话。不过丁三妹表现出一种不可言说的遗憾，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这些都是她单方面的想法罢了。其实慧云和丁梅的感觉是和秀珍一样的，都觉得这桩婚事成了。丁三妹回去后，把相亲的事给家里说了，一家人都挺高兴。
嘉树说上亲事这件事，很快在卫家坪传开来。第三天晚上，喜贵和喜来就跑到康二爷就找嘉树喝酒，给他庆贺。每个人都在替嘉树高兴，只有他自己就像没这回是一样，康二爷和秀珍也琢磨不透。端午节一过，时令便接近夏至，酷热的夏天也就真正到了。
佳欣自从上次发现“破迷”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后，就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所以不知道家的情况，但佳欣一点都不担心干爹的事，他相信凭着干爹的本事，一定会很好地处理此事。紧张而有序的学习，让佳欣的生活极为充实，每天基本是两点一线。即使实在周末，他也会跑到学校图书室看书学习。但最近他听说一件事，总是让他难以安静下来。
有天放学时，同路的几个学长一路谈论说师范里发生打架事件，说是外县的两帮人发生群殴，几十个人提着砍刀，拖着东洋刀扛着火管枪在后山，场面激烈，像打仗一样，好像还打死了一个人。说事情的起因是为了一个姑娘，是师范二年级的学生。佳欣越听月不对劲，师范、二年级、姑娘，这一下子让他想到了敏敏。接连几天，无论是放中学还是下午学，都有人不停的谈论。佳欣也不知道敏敏的父母是否知道这些谈论，是不是去问问。但他决定亲自跑去师范看看敏敏才放心。
从县一中到师范不过一两公里路程，走路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那天放下午学后，佳欣就直接向师范走去。从南往东，穿过西大街，路过小广场就到了师范的门口。师范学校依山而建，坐东朝西，从地理位置看，是一处很不错的风水宝地。难怪几个县的人才都集中在这里，当初选址的人一定很有智慧，才挑中这么个地方。经过小广场，一条林荫小道直通大门，本应该热闹的地方，此时却相当的安静。可能是刚发生过大事才变得如此吧，佳欣心里估摸着听说的事。当佳欣保卫室去打听敏敏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敏敏都哪个班。当时有几个过路的学生听到她问女生的名字，狠狠地用眼睛瞅了他几眼，幸好佳欣脑子灵活，立马想到应该到广播处去找人帮忙，于是他问道广播处的所在，就直接过去了。
敏敏找到佳欣时，已经六点了。才几个月不见，佳欣发现敏敏又长高了。长发披肩，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下身穿一条紧身牛子裤，整个人丰满而精神，清爽而自然。这是晚饭时间，敏敏带着佳欣到食堂吃了饭，两个就到林荫道上慢慢悠悠地闲话。佳欣把这段时间听的传言向敏敏说了，敏敏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木讷的少年会有如此细腻之心，也懂得这么关心人。此时她不仅是高兴，还有一份幸福，一份别人不知晓的幸福。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