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路上的同伴们，相约今早去老赵家补课。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格外的融洽。
几乎都忘了来至于天寒地冻刺骨的冰冷，挨着饿求学。
从他们红红的脸颊，不难看出，此刻脸上正发着热，这是热寒症。
范缘叶摸着滚烫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他一路上话最少，总是沉着一张脸，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范缘叶特别爱笑，伙伴们目光落到他脸上时，总是带着一副笑脸，让人以为他时刻关注着，并且仔细的聆听。
在许多时候，其实他只是不善言谈，与人交流太过于直接，又很小心，害怕他的一句话会伤害到别人，于是，与人对话，他总是不经意间嬉笑于言表，让人觉得轻佻，不正经，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因此他很少说话。
同伴觉得他话很少，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沉默的性子。
去往老赵家的路上，是一条直行大道，没有弯曲的小径，路的左右两旁有许多房子，而房子的后面，都是稻田，你若是只看街道两旁，一定以为这是一条小街。
终于，到达了老赵所在的住处。
宽敞的大厅拥有十余个木桌，木桌的结构依然是过去的七零年代的那样，上半部分是木箱下面是四根木头撑着的课桌。
课桌的桌面可以打开一半，里面的空间用来放置书本，以及书包......。
范缘叶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想要在不起眼的地方开小差胡思乱想，总之不是背课文，他对课本有一种抗拒，他在想今天的鸟窝好像有几只小雏鸟，河里钓龙虾真好玩。
他单手撑着下巴，书本立起来放在书桌上，挡住大脑袋。
范缘叶还在幻想，突然一只大手拍在后脑勺上，范缘叶顺着力道，头猛的前倾，吓了一跳，急忙收回心思，拉回到课堂，他看着书本犯困的眼睛迷糊着，百无聊赖。
老赵突然道：“朱自清的背影，就请范缘叶为我们朗读一遍。”
伙伴们一时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顿时有些紧张，慌了神，结结巴巴道：“老，老师，不会读。”
老赵知道他并没有专心听课，他本意是想让范缘叶熟悉课文，没曾想，范缘叶竟然不争气的打起退堂鼓，害羞怯弱。
老赵摇摇头，并没有让他坐下，而是让另外一名能言善道的伙伴朗读。
范缘叶听着伙伴朗读既流畅，又没有半点慌张的情绪，更加难堪起来。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心中想道：“成绩并不能决定什么?”
有了这样的思想，范缘叶为自己找了一个强大的理由。
时间一晃，到来中学时期，临近考试，范缘叶毅然的选择外出务工。
他通过介绍去到了一家工厂工作，那时候的童工抓得很严重，老板们为了使用廉价的劳工，压低了工钱招收。
范缘叶时常跟着一群同样是童工的同伴躲在宿舍，或是楼顶。
社会的残酷让他找不到出路，廉价的工钱，耗去他大好时光，那些曾经的伙伴们，在教室里读书，不断的与他拉开距离，想到这里时他心底产生一丝烦躁和焦虑。
范缘叶学会了抽烟，酗酒，那些属于底层劳动的颓废，他一点没落下。
二零零七年，夏季，范缘叶认识了生命中第一位走进他世界的女孩。
好像在一个雨夜，记得那时的桃子成熟了，农贩们拉着木拖车大声的叫卖着。
路灯昏暗，一名女孩坐在马路边，双手搁在膝盖，头枕在手背上。
女孩的哭泣声在雨水的衬托下，散发着一股伤感，她的身体湿透了，但全无顾及。
范缘叶撑伞站在她身边，正好替她挡住了雨水。
那女孩察觉到身边的人影，仰头一望，她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范缘叶，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似乎没有听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范缘叶接通之后，说了几句话，挂断了电话。
女孩听到他的话，抬头一脸气愤的注视着他。
范缘叶在电话里的话有一段是这样的，“有位女子失恋了，正在看稀奇。看她那伤心的模样，怪可怜，给她制造一处避雨的地方，让她好好哭。”
女孩起身，向着对面的马路走去，她从没觉得范缘叶有多可恶，可是现在她也没了哭的心情。
范缘叶摇摇头，回到了宿舍。
半个月之后，他路过一家便利店，再次遇见女孩。
她的样子，比起之前，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感受。
她的穿着十分暴露，并不像一位正经的女孩，眼睛泛蓝，含着一丝湿润的水雾。
范缘叶出于礼貌，向对方点头，露出笑意，他并没有开口。
女子躲闪的目光，不太自然，她有些慌张匆匆忙离去。
二零零八年，冬季，严寒的天气支愣起一片阴霾的天空。
范缘叶离开了工厂，那时的他已经二十四岁，同他的伙伴们步入社会已经几年了，混得是风生水起。
他决定到学院去系统的学习技能，范缘叶开始知道了自己的位置，他清醒过来，社会是一个拼实力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
有实才的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了很好的经济能力。
在回到老家之时，他去到老赵家，让人意外的是，老师已经去给儿子照顾外孙去了。
他的那些伙伴，一个个忙于事业，组建家庭，都有了自己的轨迹。
已经断开了联系。
三年后，范缘叶从新回到工厂，当上了技术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羡慕那些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创业人士，他不满足于现状，却又无法改变，抱怨生活，满腹牢骚。
他开始主动看起书来。想想小时候，多好的时光，少年时期的宝贵青春耗费到工厂，对于现在的自己没有半点帮助。
范缘叶开始真正明白，不是读书就有出路，而是劳苦大众想要摆脱困境实在是难如登天，相对于知识是更好的捷径。
“工厂，是一个糊口饭吃的地方，岗位不过是一个让你能获取到粮食的位置。最终，还是要自己找出路。可是我的出路在哪里，做一辈子技术员，也未必太窝囊。”
范缘叶迷茫而不甘。
他整日在酒吧喝酒，认识了一群小痞子，称兄道弟。
有天他喝得烂醉如泥，遇见了一名女子，面孔很熟悉，他强行拉住女子的手腕，起初女子挣扎着想要离开，但是，范缘叶的手抓得特别紧，她一时没有力气挣脱，被强行拉到厕所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清早，范缘叶睡在一张床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酒店的，但是，桌上的发卡，醒目的告诉他这里不止他一人。
范缘叶想起酒吧的事，努力的回忆着女子的身影。
他当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出荒唐事，实在是太过激了。他庆幸，好在没人报警，不然怕是要受牢狱之刑。
在他思索之际，房间突然敲响，一名女子的声音传出：“您需要打扫房间吗?”
范缘叶回应着：“不需要。”
他快速的起身，离开了酒店。
范缘叶回到岗位，只是那天之后，他再也没去酒吧。
数年后，范缘叶有了一定的积累，知道这辈子也很难做出大成就，任命般的接受了现实。
他在工厂结识了一名女子，二人确定了关系，在准备一起创业之时，女子卷走了他大量的钱财。
范缘叶恼火至极，一怒之下，将女子的腿给打断了，落下个终生残疾，他也因此，进了监狱。
范缘叶出狱之后，摆起了路边摊，那些他曾经不愿意去做的事，也开始去接受了。
他的眼角也已经生出了皱纹。
小吃街的路边摊生意火爆，他每月的收入已经是公司文员的两倍不止。
不久，他偶然在一家旺铺门前，遇见了一名熟悉的女子。
那时候的他已经三十八岁了。
他上前叫出名字。
女子回头，她的身体猛的一颤，向后退了几步，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范缘叶?”
范缘叶点头，他油腻的脸上，依稀能见到青年时的模样。
“这些年，你还过得好吗?”女子问道。
她已经不在是那个坐在马路边哭泣的女孩了，岁月在她的脸上，涂抹着一层寒霜，告别了单纯，更坚强更加成熟，艳丽。
这一句问话，让范缘叶大笑着说道：”还好。“
他掩去了满身的疲累。
“你去过酒吧吗?”
范缘叶摆摆手。
“结婚了吗?”女子再次问道。
“你看，这把年纪，还有机会吗?”范缘叶尴尬的扯了扯衣领子。
他努力的装扮出一副绅士的模样。
自那天以后，女子时常带着一名小男孩光顾他的摊位。
范缘叶笑问道：“怎么不见孩子的父亲。”
女子看看四周，并没有回答。
范缘叶没有过问女子的过往，女子也没有提及自己的过去，而范缘叶的过去，像极了一位社会上的可怜虫。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走在了一起。
一生的命运坎坷，将两位苦难的人撮合在了一起。
试问：
谁不是满身的伤，在人间流浪。
但愿我这一生不会遇见这样的苦难人儿。
也但愿这一生少点颠簸磨难，多点自由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