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月的大地,慢慢转绿了,村庄河岸边的柳树不知不觉地抽出了绿丝;向阳山坡的枯草间,已经冒出了青草的嫩芽,细看,草头上还顶着那胀破了种粒的壳。蒲公英也发青了,灌木、丛树的枝条也开始泛出鲜亮的活色,鼓起了青春的苞蕾。
牧童开始放牛了,田野里老牛哞哞地叫,牛犊子尥开四蹄在河滩上撒欢,牛粪横在路上,气味中散发着缕缕的嫩草香。
成群的鸟雀在天空中飞起落下,一会儿从泛起微红的紫云英的田头掠过,阳光映在它们的翅膀上,黑色的羽毛闪着亮光。一会儿又落在树梢上、牛背上,相互追逐欢叫嬉闹。
花儿也急着打苞,迫不及待地展现花蕊。
一天清晨,门前二棵桃树的枝头,忽然缀满了粉红的花蕾。
“桃花姐,快来看呀,桃树开花了,”
“唉,来啦。”
桃花是我远房堂姐,说远也不远,一个曾祖父藤上的瓜。我们虽不是一妈所生,但情同手足。
在我记事的时候,听我妈讲我们两家的关系像听故事。
曾祖父是私塾先生,家境殷实,生二个儿子,盖了六间大瓦房,四正二披,坐北朝南。曾祖父死后,俩儿子分家,一家一半。我的祖父是老大,东边的房子分给了我家。
曾祖父善风水,在房前的空地上,东头栽了一棵桃树,西头栽了一棵桃树,桃木避邪,期望桃树给他的儿孙趋凶避吉,带来好运气。
这二棵桃树东西相称,春天桃花灿烂,如火如霞。五月果子成熟了,个大如婴儿小拳,红得鲜艳,味道甜如蜜。
我问母亲,桃树真是曾祖父所栽?母亲说,这二棵桃树从她记事起,死过二次,但树根不腐,长出新的桃苗,过二三年又结果了。
我妈对我说,桃花姐生于三年自然灾害结束的那年春天,桃花开得像云霞。她妈请我父亲给娃起个名字,我父亲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不停地逗她,忽然,粉嘟嘟的小脸冲着大伯咧嘴笑,大伯也哈哈笑,父亲抬眼瞥见屋外的灼灼桃花,脱口说,“叫桃花吧,像桃花一样可爱 !”
我们的祖父母都生了儿子,我的父亲比桃花父亲大几岁,祖父母生下我父亲几年之后,双双病逝。孤儿的父亲是在他的叔婶,桃花的祖父母,我的二爷、二奶的关照下长大的。
我的小叔,桃花的父亲,幼时读过小学,是村子少有的几个识文断字的人。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桃花的娘,我喊她小婶,是她奶奶的童养媳,长她父亲二岁,身坯蛮实,皮肤有些黑。小叔不满意这段婚姻,但父命难违,只能接受事实。婚后二人关系似乎若即若离,小叔总是有意回避小婶。
一手从小把小婶拉扯长大的二奶,心疼儿媳妇,将归家的儿子堵在屋里,用鸡毛惮子抽儿子,问他,“你媳妇哪点对不住你了?”
小叔高大帅气,脑瓜机灵,1949年大军渡江,他组织民工支前,记功一次。后来积极参加农会,参加人民公社,搞土改,入了党,提了干。
小叔出息了,但他们夫妻感情的裂痕也撕开了。
公社的炊事员,邻村的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生得水灵细嫩,他们在交往中渐生情愫,终于走到了一起。
正当小叔准备与全家摊牌的时候,小婶有了身孕。
有一天,小叔约我父亲去他的工作单位,对我父亲细说了他的婚姻状况,以及下一步的打算,他要争取堂兄的支持。
我父亲得知原委,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早都准备离婚,为啥还要把你婆娘肚子搞大?”
小叔的回答似乎早有准备。
“对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有过充分的沟通,她应该不会因为怀孕反对离婚。”
二爷揪着儿子跪在堂轩中间,逼问儿子要父母要老婆,还是要那个臭婆娘。二奶边哭边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夫妻不和好,我宁要媳妇不要儿子,你滚出这个家门。”
小婶出奇的冷静,只说了一句,“爹、娘,我同意离婚,但我哪儿也不去,今生就是你们女儿,服侍你们养老送终。”
小叔小婶终于离了婚,宗族做主,遵照小婶的意见,小叔净身出户,小婶不下堂,与二爷二奶一起居处,家产归小婶所有,孩子出生以后,由小叔小婶共同抚养。
小叔离家之后,在他们工作的小镇上暂时租了房子,与那个炊事员成了婚,炊事员我喊二娘。
在我几次的催促声中,桃花姐快步小跑地来到桃树下。
“咦,真稀奇,昨天还是光秃秃的枝条,今天长出了花蕾,莫不是春姑娘施了魔法?”
我们绕着桃树,仔细观察花蕾的形状大小,憧憬桃花盛开的样子。
“到校要迟到了,还有闲工夫赏花,”正在兴头上,我哥催上学。
我哥长我两岁,父亲给他取名“跃进”,“大跃进”的政治符号,与桃花同年但长月份。
中学在镇上,离家三里地,我们步行上学。
哥哥跟桃花姐同班上初三,我上初一。
跃进哥哥已经长成了小大人,大脑袋,大眼睛,膀阔腰圆,比身高,我们姐妹只及他的肩膀。他常常戏谑俩妹妹是“小矮子”,桃花姐回他,“你要不比我俩高,找不到老婆的。”
桃花姐越来越水灵了,身材窈窕,走路沉静,说话慢条斯理,气质优雅。
我虽然生得不丑,个头也不矮,但微胖,走路一阵风,说话大声大气,口无遮拦。我妈总在人前训我:“你要学桃花姐,不要疯疯傻傻的。”
上学的路上,田野里的油菜花都开了,黄灿灿的,波浪翻滚着。河水清澈见底,水草也苏醒过来,水流摆动着它们的身姿,跃跃欲试地露出水面。和暖的春阳,映在我们身上,映在那些花朵上,波光粼粼。人生美好,少年的天地是那么广阔,广阔得没有尽头。
“桃花,县里要在今年七一党的生日之前,举行各校文艺会演,节目以现代京剧为主。我们学校要集中力量排演《红灯记》,争取会演夺到名次。听班主任说推荐我演李玉和,李铁梅角色没定,准备在各班选人,你要争取这个角色,是个锻炼的机会。”
“照,照,照,桃花姐最擅长现代京剧,不用练的。你俩配对,哈哈,好,我演李奶奶,我们家承包。”
“别插嘴,你演李奶奶?吹牛。”
“我也听说了,争取一下,我胆小,紧张。”
“还要集训,多练练就行。”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桃花姐清脆悠扬的歌声在空中回荡。
02
二爷二奶前两年先后去世,桃花姐家的房子就宽敞了。
小婶跟我妈提议,让我搬去桃花一个房间睡觉,女孩长大了免得跟哥哥一个房间,中间还用帘子隔。我妈征求我意见,我当然乐意。主要原因是桃花姐学习成绩好,帮我做作业。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相处一室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晚上用煤油灯,煤油凭票供应。为省钱,我们抓紧把作业做完,然后就窝到床上。
我是个话痨,话题多,比如镇上的某女孩头上戴了好看的蝴蝶结,穿了一件极凉快的俯绸衫,也议论高年级男女生的绯闻。桃花姐听得多,说得少,有时也被我逗得哈哈笑。
也许是季节的原因,小婶的哮喘病经常发作,有时整晚咳嗽不止。我常常半夜被吵醒,这时总发现桃花姐也没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轻轻地叹息。
桃花姐起床早,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从菜园铲回了她家饲养一头猪的一天菜食。
小婶病重的时候,她还要烧好一天的饭,帮助她妈妈梳洗,然后扒几口饭再和我们一道上学。
日子天天如此,我们见怪不怪。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见她腋下夹本书,我一把抢过来,是破旧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小说。
我听同学说过没读过,“你哪弄来的,借我看看,”
“别大呼小叫的,跃进哥借我的,我看完你再跟你哥借,”
“我哥就是对你好,哼,”我有些嫉妒。
那天夜里,圆月高悬天空,屋子照得通亮。她有些兴奋,主动跟我搭话。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城市有公园有工厂,有飞机有火车,外国人还开汽车到处旅游。也有战争,大国欺负小国。我们农村,只有小山、河流、田野,到现在还用不起电灯。我们要是能有机会去城市见见世面多好啊。”
“你咋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可不想那么多。”
“跃进哥经常说,只有多读书才知道外面有多么的精彩。”
“他是男孩,我们女孩读个初中就不错了,听他的,”我有些愤愤不平。
她接着说,“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 :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 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在临死的时候 ,他才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经历 ,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我惊讶地瞪着大眼,如果白天一定会看见我眼珠掉下来,“你写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说的。”
“对了,听说男女主人公谈恋爱,女孩子叫冬妮亚,”
“是的,冬妮亚是资产阶级小姐,俩人观念不同,最后分道扬镳了。”
“桃花姐,你有心中的保尔·柯察金吗?”我忧忧地问。
“睡吧,明天要起早的。”
桃花谢了春红。一过三月,桃子疯长,到五月底桃子成熟了。二棵桃树,摘150多斤桃子,送一些给左邻右舍,小婶还专门挑些个头大的,装一筐让桃花姐送给小叔家,小叔跟炊事员结婚后连生了三个弟弟妹妹。桃花姐送桃子去,二娘总要留桃花姐吃顿饭,这顿饭必定有肉有蛋的。小叔送桃花姐出门,避开二娘朝女儿口袋里塞上一二块钱。
剩下的桃子,我妈跟小婶挑到集镇去卖,一毛钱一斤,卖了几块钱。妯娌俩回家分钞票,我爸说,“这是曾祖父给的钱呐!”
吃完桃子就是六月了。一天放学回家,桃花姐向我们宣布重大喜讯,桃花演李铁梅,跃进演李玉和,参加学校组织的《红灯记》演出,向党的七一生日献礼!
为了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跃进哥、桃花姐每天下午放学之后要留校排练,我一个人放学回家。头几天,他们排练到擦黑就结束,有一天晚上九点多了,他们还没回家。月亮没上山,外面漆黑的,小婶说去接一下他俩。
我家到学校要经过一座华山头,那里放了不少厝基,瘆人,我们一人拖一把洋叉给自己壮胆。
刚到华山头,满圆的月亮从对面山尖山上,静悄悄地露出脸来,把清淡的光辉洒在山川大地上。田野、村庄又重新显出了面目,但都像盖了一层轻纱似的朦朦胧胧。
站在山丘上,可以模糊地看见前面小路上的来人。
小婶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一会工夫,前面出现了人影。似乎是一个人,小婶注视了一会, 让我喊跃进哥。
“跃进哥、桃花姐—”
黑影听见声音,立即分成两人,明显加快了步子。
小婶见到他们俩有些埋怨,“晚上这么晚也不打声招呼,让大人担心。”哥解释,学校请了县剧团专家来校指导,机会难得。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没言语,走在后面的小婶,步子迈得似乎很沉重,我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说不出的一种感受。
03
全县中学生庆七一《现代京剧》会演,六月下旬在县城大礼堂隆重举行。
我校选送的《红灯记》片段荣获会演一等奖,奖金50元;桃花姐获得个人表演一等奖,奖金10元;跃进哥获得个人表演三等奖。奖金5元。
评委会对桃花姐的评价,扮相清纯亮丽;唱腔清脆婉转;表演真情实感!
对跃进哥的评价,扮相上更接近荧屏中的李玉和。
消息传来,学校轰动了。校长亲自组织学生方阵,敲锣打鼓欢迎戴着大红花的剧组人员归来。
桃花姐迎来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几天的喧嚣终于平静了下来,日子重归平常。
小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对桃花姐说,“带小婶去看病吧,”
“哪有钱?”
“你这次的奖金呢?”
“个人奖十元,学校又奖了五元,我妈拿十元还了去年集体短工的账。”
“你爸哪儿可有法子?”
“他…”欲言又止。
“我的书怕是念不成了,”
“不会的,我爸妈肯定要想法子,”
“我妈不能出工挣工分,日子都过不下去,哪还有书念,只怪命不好。”
她嘤嘤地哭起来,我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跟着一起哭。
第二中午吃饭,我在饭桌上对父母也对哥哥说,“桃花姐说她下半年可能不上学了,可是真的?爸,你要劝小婶,她太想读书了。”
奇怪,他们没有一个搭理我,都在埋头吃饭,我伸手拉了一下父亲的胳膊,眼神乞求。
父亲猛地站起来,甩开我的手,“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有啥用?你也只能读到初中毕业,”便推碗离去。
我回头望着哥,见他双眼噙着泪水,泣不成声。
妈说,“孩子,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懂。”
吃完饭,妈把我拽进卧室,对我说,“乡下人读最多的书也不能吃商品粮当干部,上海知青都要下放,何况农村人。女孩子都要嫁人,要谋个好人家。你小婶常年生病,再不治疗只能等死了。最近公社几个大队装电灯,来了不少电工,有个小伙子看上你桃花姐漂亮,托人来提亲。男孩虽比你姐大不少,但家里有个亲戚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大官,答应你姐上县供销社当临时工,还说帮你小婶治病,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你小婶点了头,只要你桃花姐同意,下个月就可以去供销社上班。”
母亲的一席话,我无言以对。对桃花姐而言,这样的安排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我沉默了一会,“小叔同意吗?”
“他有啥法子,一大家要负担,供养不了她们母女俩。”母亲说。
我突然想起跃进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04
小婶住了十几天医院,身体明显好多了。电工准姐夫隔三岔五上门探望,我对他的印象一般般,个子不高,脸上还有几点麻子,穿一身工装服,头上戴一顶鸦舌帽。看不出桃花姐对他有多大的热情,她整日忧郁的面孔,倒让人有些担心。
我早都识趣地搬回了自家,拉起了隔帘和哥哥共处一室。
跃进哥无精打采,晚上在床上唉声叹气,有时候用拳头擂打床板。桃花姐有几次见跃进哥都绕着走,更不会笑脸相迎。她与我们的关系生疏了。
按之前的约定,电工在县城租了房子,桃花姐到县城供销社上班,同时把小婶也一道带过去,春节正式结婚。
她们临行之前的夜晚,我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一幕。
快十点了,哥哥仍然没回家,我感觉他们在一起,便悄悄地溜出了家。
天空万里无云,月亮像一只大银盘挂在西边桃树的枝头上,月光透过葳蕤的桃叶的罅隙,把斑驳的影子洒在地上。
桃树下面的石凳子上,两个人影抱得很紧,桃花姐的声音在哭,哥哥正在轻抚她的背。哭的声音仍在继续,哥哥似乎有些激动地亲吻起她来,如水的光影里,他们像两条交尾的鱼缠绕在一起。
1976年10月,中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四人帮”垮台。
时隔不久,国家调整高校招生体制,从1977年开始恢复高考。
莘莘学子欢呼雀跃,从今以后,城乡学子同台竞技,按分数入学。
我和哥哥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他们脸上笑开了花。“你们要拼死地念书,只有考取大学才能改变你们的命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父亲说。
妈叹了口气,“桃花没有碰上好机会,她学习不比跃进差啊,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俩过得怎么样?”
一提桃花姐,哥低下头,神情落寞。
我不好接话,装没听见。
尾声
光阴荏苒,时间一晃三年多过去了。三年来,门前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日子像河水不停地向前奔腾。
我和哥哥为了前程,拼命地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各自收获了丰收的喜悦。
我顺利进入全县重点高中,哥哥高考以全县第三名的高分被上海复旦大学录取。
相比较而言,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桃花姐却在生活的旋涡中苦苦挣扎。
小婶随女儿进城之后,因久病无医,加上女儿不幸婚姻的郁闷,终在一年之后离开人世。
送走母亲之后,桃花姐本想与电工好好过日子,但电工脾气暴躁,家暴成了家常便饭。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一次偶然的意外,让她从不幸的婚姻中彻底解脱出来。
一个阴雨的天气,电工爬杆抢修电缆故障,失足跌落摔地,重伤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为求心安,桃花姐放弃了巨额抚恤金;也放弃了供电系统给她安排的正式工作;净身搬出了婆家为她准备的婚房。
她四处打零工,在菜市场帮人卖过菜,当过保姆,做过家教,边工作边读书,心中上大学的梦想日益强烈。最后半年,她靠着打工攒的积蓄,参加高考补习班。因她有扎实的初中基本功,加上日夜苦读,参加高考竟被省师范学校录取!
桃花姐苦难的命运终于迎来了转机。
当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到我家报喜的时候,哥哥、桃花姐在全家人的面前抱头痛哭,这是喜极的泪水。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不禁要问,他俩可是堂兄妹?
有一次我和母亲闲聊,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个同样的问题。
母亲对我讲,他们不是堂兄妹。邻村一位何姓裁缝,走村串户为人家做衣服。有一次给小婶家干活,这个人貌有书生相,但是个油嘴滑舌的二溜子。当时你小婶给他打下手,他趁二爷二奶不在家,调戏了你小婶。谁也没料到就一次,你小婶竟怀孕了。更蹊跷的事,隔不多日,这个人在人家做事,晚上过河回家淹死了,大概上帝惩罚他。
你小叔念与小婶一起长大的姐弟情,更念她对二爷二奶的孝顺,始终没有捅破这层纸。一直按照他们离婚时的约定支付生活费,小叔月工资也只有三四十元,每月寄15元给你小婶,赡养老的抚养小的。二爷二奶去世后仍然每月寄5元供你姐上学,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又说“你们可知道,哥哥跟桃花姐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
“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啊,不知道?为这事,你小婶在我们面前哭过多次,在你姐失学的那会,你哥跟我们拼命,我们反复做工作才平息下来。”
我苦笑:“你们啥都知道,就瞒我一个人。”
当我和桃花姐再次踏进当年的卧房,所有物品的摆设一如当初,睹物思母,桃花姐黯然神伤。
桃花姐对我说,“在我生命最黑暗的那段时间,跃进哥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支撑,他自己学习紧张,仍然帮助我学习,他是我一生的恩人。”
我笑着悄声地说,“我要改口叫嫂子吧,”她嗔怒道,“你任何时候都要叫姐。”
小叔、二娘、三个弟弟妹妹也来了。
桃花姐父女相见,相拥而泣,小叔说:“孩子,我没有照顾好你。”
桃花姐悲戚地说:“爸,你永远是我的父亲,感谢爸的养育之恩,”二娘在一旁擦着眼泪。
哥哥在门外大声嚷嚷,全家人都来集中,照相馆师傅来帮我们照一张全家福。
八月的阳光火辣热烈,但站在高大如伞的桃树下面却凉风习习,蝉在桃树上唱着欢快的歌曲,似在增添相片的背景音乐。
以桃树、老屋为背景,几位长辈坐在中间,我们晚辈分立两旁,师傅打着手势,“茄子——茄子——”
幸福的场景定格在相片上,也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