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雪伫立在窗前，窗外，大雨如注。远处的山，近处的建筑全都模模糊糊。玻璃窗上一片水迹，雨水试图从玻璃窗的缝隙中往里面挤。
雪，年近六旬，眉清目秀，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胚子。雪在窗前已经伫立很久了，只见她两眼凝视前方，陷入思考，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28年前的一幕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展现在脑海中。
28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雪和哲正在酣睡。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雪和哲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床上跃起。还是哲手快，只见他迅速拿起听筒，就听见外科年轻的值班医生毅的着急的声音：“付主任，快些过来，有一个刚刚送来的车祸病人，生命垂危，需要动大手术。”
哲接完电话，边穿衣服边和雪说：“我走后，你关好门，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来。”
对这种深夜去医院就诊，雪其实已经习惯了。只要电话铃声一响，一定是有危重病人。哲常常是深夜去，忙到后半夜或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今天晚上也一样，哲一边准备出发，雪一边帮忙准备出门的东西。几分钟后，哲撑着雨伞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了。
清晨，雪和哲的儿子，5岁的毛毛从被窝钻出，先找妈妈撒了个娇，而后在妈妈的关照下洗漱，吃完了早餐。雪把嘴巴一抹，让毛毛背上小书包，准备把他送到附近的幼儿园，自己也顺便去公司上班。
窗外，雨还是很大，并没有要停的意思。这南方春天的雨啊!总是这样淅淅沥沥，缠缠绵绵，滋润着土地，滋润着万物。只是，潇潇雨歇，有时也令人烦恼，令人心生惆怅啊!
雪一手拉着毛毛，一手提着包包，正准备出门，忽然电话铃声大作，似乎在催促着雪赶紧接电话。雪拿起话筒，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你是付主任爱人吧!赶快过来医院，有急事!”
雪忐忑不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先把毛毛送到幼儿园，然后打车急忙赶往医院。出租车上，雪想了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的一种可能，那就是哲可能出事了。
到了医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长，还有好几个并不认识的医生，总之，是一群穿白大褂的人。
雪想：为什么哲没有看见?他去哪里了?生病了?受伤了?在手术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没有来见我?
院长这时上来握住雪的双手，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你要挺住啊!”雪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哲真的出事了?这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雪立即否定了那个荒唐的念头。这时，上来两个女医生扶着雪，雪想，我怎么这么虚弱了?自己也无法站稳么?
其实，聪明的雪已经从院长的握手和其他人的神态中预感到哲是出事了。这时，扶着雪的女医生贴着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昨天后半夜，付主任回家，遇上了不良司机。我们尽力抢救到天亮，不幸……”
雪的耳边如同响起了炸雷，身体摇晃了两下就天旋地转地晕过去了。
两天后，雪回到家中，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了这两天。只记得，晕倒后，迷迷糊糊有人将她抬到病房，输液、打针。她则两天两夜不吃饭不喝水，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好像还有妈妈的哭声，还有毛毛叫妈妈的声音。
雪像是死过了一回，不，她确实已经死了，是她的心死了。她的心在那个春雨潇潇的早上就已经死了。
28年了，雪回忆起这一切清晰如昨。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有人来劝雪：“你还年轻，孩子也小，再找一个吧!”可是，对于雪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雪拒绝再婚，因为，哲是她今生的唯一。
“如今，儿子毛毛33岁，和你一样，在你工作过的医院当外科大夫。他已经成家立业了，妻子贤惠，三岁的儿子活泼健康。哲，你若地下有灵，应该欣慰了。”雪在心里同哲在说着悄悄话。
雨还在下，又是一个潇潇雨夜，又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雨夜。雪又说：“哲，你听见了吗?我也已经退休了，身体不错，应该是你保佑我的吧!你说过，我们一起慢慢变老，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可是，你不守信用，先走了。”
雪到现在还保存着哲走的那天穿过的睡衣，28年了，尽管已经搬了新家，那套哲的睡衣一直没舍得扔。因为那套睡衣里有哲特有的气味，雪想哲的时候，把睡衣揣在怀中嗅着哲的气息，一如当年哲把她拥入怀中。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雪的遐思。雪打开手机对话，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妈妈，你还没有睡么?雨下得这么大，你不要太迟睡了。”是毛毛打来了电话，关照雪的。
雪很欣慰，毛毛成熟了，全面继承了爸爸的优点，身上全是爸爸的影子，高身材，英俊的长相，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和爸爸一模一样，浑厚而富有磁性。
窗外，雨不依不饶，还在不停地下，可是，雪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她的倾诉有了回应，毛毛的电话让她心安了许多。
雪在淅淅沥沥雨声的伴奏中沉沉睡去……
2024.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