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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小说)

  • 作者:天涯暮归女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2-03 19: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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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孙家奶奶昨天过的头七,她的两个儿子今日一大早就要回来清理财产衣物了,下午就有人来拆楼房锯屋前屋后的树了。

      马大脚的嘴巴比马的蹄子都要快。一大早,孙家洼那些搬迁了的或还没撤离的大媳妇老婆婆们,就从她嘴里知道了这事儿。

      单说孙家大门口的这棵老槐树是有些年头的。老孙在的时候就说树是他爷爷栽的,树身有水桶粗,树皮被雨雪风霜浸蚀得皲裂成一道道口子,树上端碗口粗的枝桠上,垒着个土砂锅一样的大鸟巢。八月,几个操着京腔的开发商和乡土地局的干部们,在孙家洼来来回回丈量了第三次地之后,老孙家这颗槐树上的鸟儿就再也没有飞回来。

      老孙家的老黄狗不多却不肯挪窝儿,自从孙家奶奶死了以后,它不吃不喝不出声。任凭你用狗链子拉它扯它,它都是用一双略带悲哀的眼睛盯着你,肚子有节奏地喘息着起伏着,尾巴向上翘着一摇一甩的。

      孙家老大,也就是乡土地管理局的副局长孙秋官几天前就解开了狗链子,要是它还能跑,说不定会找到女主人的墓地里去哩。可不多老了,再加上这几天它处于半绝食状态,走起路来东歪西倒的像喝醉了酒的汉子。也难怪,它跟孙家大小姐一样的年龄,今年也有十六岁了。

      这条拉布拉多狗从它娘肚子爬出来,就在这户人家被孙家奶奶养大。这次它目睹了女主人死亡的过程,又说不出来,只能憋在心里含在眼睛里。几天下来,它的眼睛上火了,又红又肿的眼角积满了眼屎,屁股头拉的屎也没人擦洗干净,因而它看起来又老又脏。

      二

      孙家洼在长江的江堤北面荆江街边头、长湖的湖岸南面十号公路旁。村子里水田居多,这几年荒置了的田地上,长满了稗子和蒿草。大大小小的藕塘鱼塘像镜子一样镶嵌在村落的周边,夏季的荷花荷叶把孙家洼点缀得生机勃勃。

      九月里初升的太阳,宛如即将开放的菊花一样金黄而绚丽。八点多钟,秋官就带着他的老婆开车回来了。他不到四十岁,中等个子,眼睛有点小,肚子肥肥胖胖的像怀孕四五个月的妇人。秋官从车上搬下几箱矿泉水,招呼守候在家门口的乡亲们进屋去坐。母亲突然走了,房子又要拆了,今天他喊大家来,就是来聚一聚,说说话,等会清理物件,大家伙儿有看得上的东西就拿回家作个纪念。

      孙金根家的七十岁的老爷子来得比较早的,他拿一根锄头柄作拐杖,佝偻着腰第一个走进大门。他听人私下里说孙奶奶是自己撞墙死的,他今天就想来弄个明白,你一个寡妇人家把两个儿子养大容易吗?这条路本是人人都要走的,你又何必抢先插队呵!

      这次房子拆迁中,孙老爷子的两层楼房被拆了,儿子在城里买的房子正在装修。他却不愿跟儿子走,与其整天被关在城里的屋子里悬在半天云里,两脚踩不到地儿,还不如到长湖边女儿家去住!老爷真有点佩服孙家奶奶,她怎么就敢拿自己软乎乎的额头朝坚硬硬的墙上撞过去的?他刚要伸手去摸摸过道南边那灰白色的、还留有血渍的墙,根儿她妈就把他扶到客厅里来,又塞个板凳在他的屁股头。

      根儿妈手上牵着两岁的孙女儿,自从儿子儿媳出门打工把孙子交给了她,祖孙俩常常到这儿来看槐花看树梢上的鸟窝看老黄狗不多。相处得多了,她们俩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姊妹。根儿妈到现在都不相信孙家奶奶会走到这条路上去。就在上个月的一个下雨天,孙奶奶曾兴奋地告诉她,我那个……相好的到广东已有七年多了,他每年都要回来走亲戚祭祖过年什么的,今年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喂,你看见过红木傢俱吗?说是又阔气又适用。他还说我们俩要举办婚礼宴请亲朋好友呢!羞死个人了,嘻嘻,……根儿妈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莫非孙奶奶的死与她那个相好的男人有关系?她几次想找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秋官,又怕给孙家奶奶给他儿子脸上抹黑,唉!老姊妹,你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不值呵!

      邻居五香婶像主人一样的招呼大家坐下。那天,五香婶发现孙家奶奶的大门一整天都没有打开,打她电话也不接听。她趴在她的窗口往里一看,孙家奶奶俯身歪倒在旧墙的地面上,不多趴在她身边低声地“呜呜”地哭。于是她连忙张罗着喊人来撬开大门,孙家奶奶满脸是血地倒在灰白的瓷砖上,己气绝身亡,墙面有一团乌黑的血。血像泼上去的墨一样,一条条流到地面上汇成一大摊。可能是时间长了的缘故,粘稠稠的血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浓得化都化不开。

      这会儿五香婶又朝那堵墙瞅一眼,浑浊的眼睛就有些红了。

      孙老大媳妇给每人手里发一瓶农夫山泉,她有三十五六岁了。早些年在田里干农活,长得又黑又胖满脸雀斑。后来她男人在政府里旁边的大院里分了一套房子,她和两个女儿就搬出去住了。几年下来,她的腰身梭条了,皮肤也白净了,衣服穿得周周正正,头发烫的卷卷花儿,眼睛也好像长到了额头上。平时里回来在路上碰见谁了,你不主动喊她,她才懒得与你搭讪呢!

      这会儿大媳妇亲亲热热的要大家坐下喝水,她提起婆婆就一脸悲伤,就像她对婆婆很有感情似的。可人们都知道,三年前的一个飘雪的冬天,她回家来在婆婆家高声哭骂,你是怎么教儿子的?当局长了就嫌我配不上他了?这样的儿子,你当初为什么不撇开胯巴把他下到流水河里去!呜,呜呜…几个躲在窗下听壁根子的女人们,听见孙奶奶低声软气儿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儿行不行?家丑不可外扬啊!

      第二天,在村东头麻将馆里,马大脚把这些零零碎碎的花边新闻加以补充之后,就交头接耳地传播开去,没几天全村的婶娘婆婆们都知道了孙家老大在外面乱搞女人找小三儿,唉,秋官他妈差一点就跟他媳妇跪下了。

      三

      孙老大腆着他的肚子,一脸的沮丧,嘴丫子烧起了几个泡,这会儿正站在槐树下,用两部手机打电话接电话。他既是乡拆迁指挥部的副总,又是孙家洼几百号人的全权代表,很多出门在外的男人们也直接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与他称兄道弟扯着拆迁的事,说是工地上忙走不开,差不多过年才能回来,都是本家兄弟你就多费心呵。

      收起电话,看着老宅子,孙老大心底哀伤起来。他就不明白,妈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他舔舔嘴上的火泡,朝那墙望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孙奶奶的客厅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几把椅子一张方桌,沙发是布的,有八九成新,22英寸的彩电式样有点老,墙上挂着一顶塑料菜罩,柜子和茶几上放着一些用过的年代久远的水杯水瓶、瓶装酒、茶叶盒、还有塑料花,大媳妇环视一下这些东西,就说你们拿吧,看中的就拿。有人要了沙发,有人说彩电卖给我好吗?我给你100块,孙老爷子把那几瓶酒拿出来闻一闻,放在床墙角算是他的东西了。

      厨房门打开了。厨房里东西可真不少,高压锅是电动的,电饭煲是崭新的,饭碗菜盘一摞一摞码得很整齐。煲汤的土砂锅有大大小小三四个,每一个都洗的干干净净。两个玻璃坛子里,一个装着发霉发酵的臭豆腐,另一个装的是夏天的豌豆瓣子红辣酱……墙角里有五整袋一百斤米,盐有十几包,哦哟!这哪里是想死的样子啊?如果日子还是像门口河水那么静悄悄地流过,也没有谁来拆孙家洼的房子,孙家奶奶怕是还有二十年活头呢!

      大媳妇边清理东西边跟人嘟囔说,这次拆迁,我们都依着婆婆。她要房子,七十多平方的二手房已经买好了,在西岳大街体育馆旁边呀,多好的地段!二十多万块钱也转到她新开的卡上。唉!结果夜里起来解手,脚没落稳,一不小心脑壳门子撞过道南边的墙上,被老天爷掳了过去了。这就是命呵!女人们就说可怜你婆婆四十岁不到就守寡,这下到了阴曹地府也该与老伴儿团聚了。

      只听见外面有人按车喇叭,大家扭头看时,是孙家二媳妇开着她的“比亚迪”回来了。她与老二春丞都是二婚,结婚也有五六年了。老二媳妇在城里开家规模不小的养生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很时尚。她的双眉是精雕细纹过的像月芽儿一样,嘴巴是绣过的深红色,形状和颜色恰到好处。鼻梁垫高了,下巴削尖了,咋一看,她还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妇人呢!

      这次二媳妇为拆迁与婆婆闹翻了脸,她说我们家是两个儿子啊,小的虽然是我带过来的,我跟了你儿子,他也是你孙家的孙子是不是?再说我们还准备生一个孩子呢!这分起房子来,难道孙儿子和孙女儿就没有区别吗?老大他在单位上分的有房,在城中心还有一套带门面的三层楼,这一次他又掌管着全村三百多户人家的拆迁和安置,肥得肚子的油从汗毛里冒出来也可以肥几亩田呢。我们这两年一个做美容一个搞建筑,受疫情的影响,我投的资连本都收不回来呢!古话怎么说来着,做父母大人的,半夜里被窝往寒处扯……

      婆婆厉声打断她的话,说你才嫁到我家几年?十八年前,老大两口子住这三层楼房结婚,他们操心劳力东借西拼才把钱凑齐,那会儿你在哪里呢?我大孙子在学校读书住宿,你去看过他几次?暑假寒假里他回家里来,你安置他吃过几餐饭?你的生意亏了,与我们家拆迁有什么关系?老二媳妇没想到婆婆伶牙俐齿态度坚决,她只好地悻悻地走了。

      婆婆出事后老二媳妇回来了,她没有落一滴眼泪,也没有给婆婆磕个头烧柱香,只端杯热水与几个乡邻说了几句话,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今天她又回来了,是大嫂特邀回来找婆婆的存折或者银行卡的,找到了就摊开来二一添作五平均分配。

      大儿媳知道弟媳回来了,她纠起头连忙上前打招呼。唉,房子马上就要拆了,婆婆也不在了,他们两弟兄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两个做妯娌的,更应该和和气气的是不是?

      外面的人各自拿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把它拢在一起,孙家奶奶的东西质量好,都是干干净净的。几个婶娘找到一匝纸碗,说笑着把一坛臭豆腐瓜分了。

      外面弄得差不多了,老大媳妇从秋官手里拿起一串钥匙,打开了一直锁着的卧室门。这是一间有三十多平方的房间,房里的大床,还是公公在的时候买的,既宽敞又结实。墙边立着一口挂衣柜,一张旧式五屉桌,还有一长条老式的黑色人造革沙发,沙发上的角落还堆放着每天换洗的衣服。

      几个屉子一起被拉开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影集放在最上面一格。孙家两兄弟从十几岁开始时的单身和合影的照片都收集在册,三个孙子从小长大坐的站的睡的笑的哭的闹的照片占了很多的页码,还有几张婆婆和公公生前的合影。照片有的已经发黄褪色,大多数却是清晰如新。大儿媳把照片放在桌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老二媳妇用眼角瞟了一眼,伸出她装修得精美的手指头,随意翻几页,就用手在鼻尖上扇一扇,好像要驱赶晦气似的。

      最上面那个锁着的屉子被打开了,里面有个金丝绒的盒子,盒子里有一对金耳环和一根很粗的金项链,一只玉手镯,两千多块钱的现金,一个记事的本子上记住一些电话号码。大媳妇把这些东西也放到相册旁边,老二媳妇用眼角瞥一眼,眼里露出不屑的神色,又低头去戳她的手机。

      衣柜的门打开了,柜子里挂着很多的衣服,单的棉的,黑的花的,有些衣服是这两年才买的常穿在她身上的,有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穿了。老大媳妇一件件的扒拉着衣服,她发现衣柜里还挂有她大女儿十三四岁时穿过的一件碎点点花裙子,小女儿的玫红色丝巾,这些都是孩子们遗忘在奶奶家的。她俩可能早就忘记了,可奶奶却把它们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的最上端。

      衣柜里最贵的,最显眼的应该是一件貂皮大衣,那是几前年一个浙江老板为了什么工程而特意送到家来感谢秋官的。貂皮是黑色的,小领子竖着,皮子很完整,皮毛很光亮。她因为自己有了两件貂皮衣服,就把这件衣服送给婆婆。婆婆接过它时,又惊又喜地伸手摸一摸捻一捻,喃喃地说这么贵重的衣服,我这个年龄了哪里穿得出样子来?秋官笑笑说您收下吧,妈,您穿着它逢年过节走亲戚,也是给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脸上争光贴金啊!

      衣柜的角落里,有一个衣架上挂着一件紫色香云纱连衣裙,婆婆逢人便说这是我老大两口子从深圳买回来的,大热天穿上它跟没穿衣服一样,凉快得要命……

      一件质地很好的青藏色羊绒大衣,静悄悄的挂在衣柜的角落里。大媳妇忍不住用手去摸一摸,她知道这件衣服是有故事的:

      七年前的深秋,也就是他俩家搬到乡政府的那年的一个傍晚,婆婆突然敲开他们俩二楼的门,扯了一会儿闲话后,她低着头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想跟后村李家的伯伯去广州,他婆娘死了十来年了,我们也好了……有一年多了。我……想跟李家伯伯一起到他儿子那去过日子。

      秋官那时还是土地局一个普通的职员,他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句话,妈,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您跟着一个老头子到那么远的地方,万一你们俩相处不好,或者跟她家儿子媳妇合不来,你有退路吗?您连自己的儿子媳妇和三个孙子都不要了,去一个陌生地方伺候别人一家人,这要是说出去,叫我们两兄弟的脸往哪儿放?

      婆婆很为难地搓着手,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要跟李家伯伯到广州去。老大只好上楼敲响老二的门,两兄弟站在门外嘀咕了半天,进来后异口同声地坚决反对妈跟李伯伯走。老大最后发了狠话,好儿不认下堂母,您走吧!你走了,我就只当没你这个妈。老二半跪在他妈跟前,低声恳求道,妈,我爸走了十三年您都熬过来了,我们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的?你拍拍屁股扔下我们走这么远,今后病了歪了谁来照顾你?

      那一夜,婆婆合衣歪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吸顶灯一直睁着眼睛陪伴着她。这件衣服应该就是那一年临出远门时买的。婆婆一直把它珍藏在衣柜里,从来就不曾穿过。老大媳妇忍不住用手摸一摸羊绒大衣,咦,面前口袋里还真有东西吔!她把它掏出来,是一张纸质车票,一张手机卡片,它们被包在一个精致的小布包里,又用小别针别在羊绒大衣里口袋里。上面的日期是七年前的那个秋天,婆婆那年已经有五十四岁了。大媳妇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模糊了。

      老二媳妇哪里知道这些?她看着大嫂悲悲戚戚慢慢吞吞的样子就有些不耐烦了。这些旧衣服有什么好留恋的?婆婆这一次分的二十万加上她积积攒攒的,至少也有两三个存折或者卡吧!它们在哪儿呢?这样想着她就自己动手翻起来,两对枕芯里面,一大撂床单被套里,还有几个影集几百张照片,她都得用手去捏一捏翻一翻,看有没有硬的东西藏在里面。她家男人今天不来了,他要参加一个大工程投标前的茶话会,也就是这个乡还迁房的竞标动员会,老大正好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之一,想到这里,她放缓语气,亲热热地与大嫂说一些有关疫情的话题,说这两年生意可真难做呵,她还顺便问问两个侄女的学习情况。

      正在这时,不多迟缓地走进来了。它真的很老了,走路也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老二媳妇很厌恶的看着它一眼,就把挂在下巴旁的口罩兜在嘴巴上,说你过来凑什么热闹?身上臭死了,快滚一边去!

      墙上挂着一个遮阳帽,那是十五岁的大孙女去年跟奶奶买的,床档头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照片,那是公公婆婆两个人的合影,孙爸爸眉眼端正一脸威严,婆婆依偎在他身边,微眯双眼满脸的幸福,这应该是他们夫妻最后的一张合影。婆婆一直把它挂在床头,十几年都舍不得挪开。时间一长,夏天房子里旧空调有点漏水,又加上一楼湿气重,镜框里爸爸的右边耳朵和脸颊有点潮湿有点模糊了,两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古老而又遥远的一个幻影。大媳妇不打算把它取下来,取下来谁要呢?谁愿意把它挂在家里的墙壁上?

      奇怪,存折找不到,手机也找不到。卧室里的旮旯里都找遍了,就是不知道婆婆把它们藏哪儿了。

      四

      大媳妇把貂皮衣给了邻居五香婶,是她发现婆婆走的,前些天又忙前忙后地招待客人。她把香云纱裙子给了根儿妈,她和小孙女陪伴婆婆打发了不少孤独的日子。人们各自拿着自己挑中的东西回家去,只有孙老爷子坐在不多旁边的小板凳上不肯走。他见秋官一个接一个地听电话,就弯下腰用手捋着不多身上的毛发,嘴里咕噜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秋官放下电话,环视一下这即将被铲平的、空荡荡的家,当他目光停到不多身上时,他有些犯愁了。是出钱把它送到宠物店养起来、还是任由它风餐露宿择块旧地而终?这时他听到孙老爷子用他嘶哑而又苍老的声音说道,老大,你可以把不多送给我吗?

      秋官感激地说,伯伯,不多老了,没几天活头了,您要它干嘛?老爷子回答道,我想今后就到女儿家旁边搭一间小屋,养养鸡种种菜,平时里我就跟不多搭个伴说说话,这条老狗忠厚得很,跟了你妈十几年,娃儿你可不能扔下它不管呀!……

      孙老爷子话音未落,秋官的电话响了,这电话是用座机打过来的,电话上显示的是广东顺德某红木傢俱厂的字样。秋官打开听,一个女人操着极标准的普通话问他的姓名。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人的叙述让秋官目瞪口呆:您亲戚李长安购买的十二万九千元的红木傢俱明天上午就要到荆州了,他说是与您母亲结婚用的。半个月前我们联系购货人李先生时,他儿子告诉我们,父亲突然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已死亡……请接受我们的哀悼!两天前我们打通了您母亲的电话,手机显示关机状态,今天我们只好打订单上收货方的第二个电话找到您,请问……

      秋官听完电话,连日来阴郁疑惑的心像照射进一道明亮的阳光,此时他豁然开朗,心如刀绞,妈一定是从李伯伯的儿子那里得知了噩耗,最后心灰意冷地毅然决然地追随他而去!难怪她这一次始终坚持自己住一套房子,即使小一点旧一点也可以!妈,原来您早有安排!秋官突然几步奔进屋跪在南墙边,捶打着胸口嚎哭道,妈呀,妈,我苦命的妈,红木傢俱明天就要到了,我同意您们俩的事,您快回来验货呀!妈……

      两妯娌听到声音从房间跑出来,她们从来没见过老大如此放肆地大哭大叫,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的泪点,她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一下便半真半假的陪着他流了几滴眼泪。老大稍作冷静,猛一哆嗦、便颤抖着掏出手机来把它关掉。

      不多趴在卧室里,两只通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照片。孙老爷子就吩咐老大进来站在床上取下照片。说我暂时把你爹妈的照片带走吧,这样不多就会安安心心跟着我了。秋官止了泪,站在床沿上去取镜框,发现镜框后面鼓起来像夹了什么东西,打开一看,是两张存折一张银行卡。秋官立刻瘫倒在床板上,鼻子一抽一搐的又嘤嘤地哭起来,妈,我明白您的心,儿子对不起您呵!两个女人家也长吁短叹地红了眼睛,没想到婆婆把存折放在这里!要不是不多趴在这不肯走,到哪去找?唉!

      等一行人正在离开家门时,门口的老槐树上,有几只鸟在树上飞来飞去,鸟窝里好像还有几只小脑袋时不时地伸出来,它们不是飞走了很久了吗?为什么又飞回来了?鸟儿快乐地叽叽喳喳地啁啾着回答着。老黄狗不多听懂了,它竖起耳朵,尾巴向上翘起摇几摇,突然挣扎着向它们跑几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告诉它们这些天所发生的事,呜,呜呜,呜。

      谁也没想到,不多凄厉的声音忽地嘎然而止,它缓缓地倒在落满紫色槐花的地上,两腿挣扎了几下,就慢慢地闭上了它红肿而浑浊的眼睛。

      (原创首发)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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