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的故事。上世纪60年代初，正赶上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刚上初一，早晨上学时带得中午饭，常常在第二节课间操时就都吃完了。可上体育课还要进行体能测试，同学们大都跑几步就跑不动了，正是长身体时候，饿得两眼直闪射金星。
那年夏天，我和同学—好朋友姜忠同学商量，准备哪一天刮大风时候去海边捡点海带，因为海带也可以充饥啊，姜忠是大连市少年业余体校游泳班学员，自由泳全市少年组第一名，水性特别好。母亲听说是和姜忠一起去，非常放心地同意了。
星期日，我们一起作完了作业。刚好天气预报说，下午风力六到七级。我们高兴极了。每个人准备一个面袋子，告诉了父母一声，就兴冲冲地出发了。
我们家离海边不算远，从马车会社的南山沟开始步行一个多小时，翻过了两道山岗，就看到宽阔的复家庄海面了。离海还很远，就听见大海的波涛声，远处望去大浪有一人多高，巨大的浪花把岸边沙滩拍的唰唰响，没等我走到水边，浪花就溅在了脸上隐隐作痛，这浪太大了呀！
我们把衣物放在山坡上，用大石头压住，就下海了。姜的水性好，很快游到远处，顶着大浪，拖了些长的宽的海带放在岸边。我刚一下水，就被大浪推了个跟头，苦咸的海水呛了一大口。我定了定神，继续下水……很快在岸边就堆满了一小堆海带。
望着眼前的胜利果实，早已忘了饥饿，仿佛已看到妈妈脸上舒展开了一直紧锁的眉头……今天晚上，全家每人都可以分到了一大海碗海带玉米粥，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
可当我们正准备把海带铺开凉干时，突然顺着海边来了五六个大汉，手里拿着铁棍，像那凶恨下山抢劫的土匪，气势汹汹来到我们跟前说，“我们是养殖厂的，海带这是国家的，不让捡，要全部没收！”我们苦苦哀求，可他们象煞神似的一点也不开面。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海带装进他们的麻袋里。这时我抬头才发现礁石上和我们一样命运的，还有不少小伙伴，一个个光着屁股、赤着脚丫，也在眼巴巴的瞅着我们。
这时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高，大浪像猛虎似的直向岸边扑去，海里养殖的海带伐子被大浪推向海边，上面浮漂用的玻璃球子象一个个人的脑袋似的在海面上到处乱串，有的玻璃球子被大浪推向岸边碰得粉碎……此时太阳已经夕下了，我们该回家了。
可……大家又都不甘心就这么空手回去白来一趟呀？这时，岸边又被大浪打上来一些碎的海带，我和姜决定在岸边捡些海带回家就算了，那些小朋友可能和我们有一样想法。我们小心翼翼地捡着。可就在面袋子就要满了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们又来了”。 我们一听，急忙挖了个沙坑把面袋子埋了起来。
海边碎海带照片
原来，真是刚才那伙“煞神”真的又回来了。“煞神”来到跟前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觉得很奇怪，便像破大案似的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似乎要找到什么重要线索。
我们在海边的山坡上站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毕竟是小孩子，藏不住那点鬼心眼。等了一会儿，有一个胖胖领头管事的人走在我们面前，凶狠地说，“你们赶快交出东西来，就放你们回家！要不然嘛……谁也别想走！知道吗？你们这可是“偷盗”行为。”
闷了一会儿，大家谁也不吱声。这时，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终于忍耐不住了出卖了我们，她用小手指了指埋藏的位置。当时我气得真想跑过去，给这个“叛徒”一记响亮的耳光。
“煞神”终于挖出了面袋子来。他朝我们不怀好意地奸笑了一下，然后用铁棍一头挑着一个袋子就要走！我们哭闹着想要回面袋子，因为面袋子在那个年代也得用布票买啊！可他们连理都不理，扬长而去。我握了握拳头咬了咬了牙，真是狠死他们了。可当时年幼瘦小的我，却只能拿起了一个鹅卵石朝大海方向狠狠扔去……
天空逐渐变的阴暗起来，看样子要下雨了，这时我们才想着如何尽快赶回家了。当走到半山腰时，天空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了。可我们转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山间小道，我们迷路了。
姜同学年纪比我大一岁，主意多一点。他告诉我说，坐在道边休息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打听一下路再走。这时，我忽然看到远处有一微弱的灯光，好象是在葡萄架下面，有一个老人叼着烟袋正在吸烟，我们高兴地急忙朝那个方向奔去……可走到跟前一看，什么都没有……这时远处又发现了灯光，为了找人我们顾不得又奔去，结果当然又是失望而归……
这时，我突然想起老师在自然课里讲的磷火……“鬼火”的故事来，我们是不是走在乱葬岗子里啦？想到这，心里在砰砰乱跳。附近又不断传来“嚎嚎”的狼叫声，我们紧张得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知怎么办才好。住了一会，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我的心才慢慢静下来。
我们俩在远处小树丛中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当时又饿又累又冷，我把短袖外衣脱了来，两人一起盖着。本想躺了下休息一会儿就走，可不知什么时候都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我们躺在白色的天底下，一时还有点莫名其妙。
当我叫起同伴，站起来看到了远处的缕缕炊烟，望了望背后那乱草丛生的橡树林子，渐渐地明白是怎么会事了。在菜农的指引下，我们走了很长的路，终于找到了电车站。兜里没带钱，只能向好心的服务员阿姨说明了情况，她同意我们乘车了。
回到家里后，发现父母的眼晴里充满了血丝，她们一宿都没有睡着觉啊！后来听同学说，父母昨晚急得团团乱转，把所有认识的同学家全都找遍了……我心里很惭愧。母亲见我人平安回来，什么都没说。我匆匆吃完饭，背着书包就上学了。
路上，姜忠告诉我，他当干部的哥哥告诉他，到学校后什么都不要讲，如果让老师知道我们捡海带了，那可属于“偷盗”行为！如果毕业鉴定里留下记载，那可就问题严重了。
幼小心灵的我，点了点头，答应了……
2024—6—18修改
作者：高培福，大连人，高级工程师，南京化工学院毕业。盘锦、辽宁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