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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离休生活

  • 作者:亚轩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09-15 02: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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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爷爷还不到年龄,就办了离休手续回到家中。因为经常犯神经衰弱的毛病,到了饭点不想吃饭,躺到床上睡不着觉。离休是对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的干部的离职休养的一项国家政策,离休后基本政治待遇不变,生活待遇略为从优,医疗待遇上实报实销。只要年龄、工龄达到基本要求,不一定非到年龄亦可办理离休手续。

      生产队长见爷爷还不老,平时精神头也挺好的,就家来跟爷爷商量,帮着队上去看畦子?生产队的菜畦子一直由大柱子管着。大柱子从小就是个罗锅腰,干活还能凑付,走起路来却很慢,说话也有气无力。畦子地紧靠路边,社员门上地下地都经过那儿,谁走到跟前,都想着摘个茄子、摞把葱、拔颗白菜,一年到头靠路边那几畦子菜全被薅光了。反正大伙都清楚,就是大柱子看见,也只能老远的招呼两声,他根本不可能去撵你,跟没看见一样。队长央求爷爷,你就等大伙散活的时候到菜畦子地边上站一会就行,给你记半劳力的公分。“嘛工分不工分的,我月月有工资,你信着我就挺好。”爷爷很痛快的答应了。队长知道爷爷有个倔脾气,平时话很少,说出句话来呛死人。

      爷爷每天到时候就往菜畦子里去,空着两手,溜溜达达。人们见到爷爷能躲的躲着走,躲不开的点点头完事。瞅瞅过来过去的人们,男的肩膀上都背着粪筐,好多人的粪筐里并没有粪。女的胳膊上都挎着个筐子,有点装了些草,有的装了些菜叶子。走到爷爷身后在嘀咕:还是教书先生那个样儿。爷爷自个也感觉空着手走来逛去的挺不自在。神头大集一早就买了个粪筐,买了把铁锨,出门便把粪筐往肩膀头上一背,铁锨往粪筐里一插,拾粪不拾粪的,跟街坊们一样的做派了。再碰上街坊们,觉得说话自在多了。自家人不愿意让爷爷背着粪筐出门,爷爷堵了句:你们知道嘛,这叫入乡随俗。

      虽然队长说,只等社员散活时让爷爷去畦子里看管一下,可是爷爷每天早早就赶到畦子里,拣来一大堆树枝、木棍,沿畦子地边夹起了一道篱笆墙,路过的社员们只能扭头望望菜地。队长高兴的不得了,夸爷爷的办法好。爷爷开导队长,人都是自私的,得空就占点小便宜很正常。管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机关里得靠规章制度。庄户人家不识字,一道篱笆,把规矩搁到明处,胜过千言万语,甚至胜过拳头巴掌。

      刚消停了几天,爷爷发现老骂家竟然不管不顾,撕扒着篱笆要进去摘茄子。爷爷凑过去,他婶子啊,你拉拔四个小子不容易啊,听说有人给老大说媳妇了,没准这两天人家就来打听。爷爷顺手摘了两个茄子递给老骂家,实在想吃茄子,你等别人看不见的时候过来,我给你摘。给孩子说亲戚,“打听”这一关必须要过,自己感觉人缘不孬,打听到街坊邻居不给你添好柴火,甚至碰上个“打破头杵”的,这门子亲戚准得黄。队长也知道打那以后老骂家再没进过畦子地,笑着对爷爷说,早先你不是这脾气啊。爷爷绷着脸说,我的脾气怎么了,都怪你交给我这么个差事,我得嘛人嘛待承,我教过无数的学生,跟那么多的老师打过交道,有些人就是顺毛驴,你越呛着,他越炸翅儿,越顺着他,他越规矩。我在这儿站着管不好,我的脸往哪儿搁。队长可是让老骂家骂怵了的,老骂家在街上是出了名的不说理,常把不偷不摸,饿死不多挂在嘴边,谁惹着她,她会站到房顶上骂好几天。

      秋过完了,庄稼地里已经地净场光。菜畦子里把葱刨了,把白菜起了,爷爷没有活儿了。那天早上,屋里还黑乎乎的,爷爷把我从被窝里叫了起来,走,跟我打扫碱土去。我迷迷瞪瞪穿好衣裳,爷爷已经把粪筐背到肩膀上,让我拿上簸萁和扫帚。大街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跟在爷爷身后先来到生产队的头牯栏房后,那是四间土房,又老又破,墙的下半截都碱的凹进去老深。就扫这儿,爷爷指着墙根下堆的老高的碱土说,这可都是好东西,扫回去咱就淋硝,淋出硝来,卖了硝,卖了卤水,到年下我多给你买几挂炮仗。我弄不清什么硝啊卤的,一听说给我买炮仗便来劲了。随后又到了闫家湾北沿的茅子边上,那茅子都是青砖砌的,砖缝里的泥土早已碱进去老深,砖的边角全碱的成了圆形,砖面上一层白花花的碱嘎巴。爷爷没让我动手,他一手将簸萁挤到茅子墙上,一手用笤帚使劲扫着砖面,这个好,这个比土墙的碱土含硝多,爷爷很兴奋,也很内行的样子。咱等太阳出来再扫不行吗?我嫌早上起的太早。不行,太阳一晒,这里边的硝就晒跑了,太阳出来咱就家走。

      回到家里,爷爷把筛子架到敞口的大茅罐上边,先往碱土里掺了些草木灰,装进筛子里,又往筛子里不断加水,酱红色的水哩哩啦啦流进了大茅罐。吃过了晌午饭,爷爷把大茅罐的硝水倒进大锅里,点火开始熬。我着急看看到底是怎么熬成硝的,爷爷一边豁捞着锅里一边讲,沉住气,等熬到锅里的水上面像是红糖水,下边好像是一摊白糖时,就算熬好了。两个多钟头以后,爷爷让我看锅里面,真的上面的水就像红糖水,下面糨糊糊的就像一摊白糖。停了火,爷爷把锅里的水舀到了大茅罐里,告诉我,明儿早上起来你再看,就知道嘛叫硝、嘛叫卤了。第二天早上没等爷爷叫,我就爬了起来,一看大茅罐里,内壁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中间的水就像酱油。爷爷抠了一点冰凌放到报纸上,拿火柴一点,嗤嗤溅着火花。爷爷说,这就是硝,你点的炮仗里的火药就是用它造出来的,那些像酱油一样的水,就是卤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咱吃的豆腐就是用它点出来的,还可以上地,当庄稼的肥料。只是在熬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骚气味儿,四邻都闻到了。很快就有人来家里兑货硝,他们喜欢自个擀炮仗。

      整个冬天,每早上我都跟着爷爷去打扫碱土,回到家就淋硝、熬硝。晾干的硝除了卖给来家兑货的人,剩余的卖给供销社采购站。一年下来,爷爷的饭量长了,神经也不再衰弱了,躺到炕上就打呼噜。第二年春天,各地都开始了揪斗走资派,临邑县教育局两个同志来找爷爷调查局长的有关材料。谈完了材料,其中一个同志不无遗憾的对爷爷说,您如果不提前办理离休手续,接任局长的人就是你了。爷爷没说感谢的话,倒是反问了一句:小命要紧,还是当官要紧?

      进了腊月门,家家户户的年味都浓起来。爷爷叫着我,来,我教你扎灯笼。我原来过年打的灯笼是从大集上买的,木头框,四面镶着玻璃,可惜一面的玻璃早已碰碎,只好糊一层纸。爷爷把窗台的一捆梃秆拿下来,那是奶奶留着准备钉锅盖、传盘、篦帘用的,都是烧火揍饭的家什,谁家也离不了。梃秆儿是一种茎秆特别长的高粱上长的,打下来的籽粒人不吃,都喂牲口,只为了利用它即长又匀称的茎秆。各家每年在自留地里都种两趟。有的户家自己不会钉传盘、篦帘,就得花钱到大集上去买。爷爷先截成一些跟筷子差不多长和半截筷子长的梃秆儿,然后用铅笔刀在梃秆儿两端部位刻几下,用手一掰,出现了凹槽,接着让它们相互咬着扣在一起,很快灯笼成型了。看着爷爷熟练的双手,我感觉很神奇。爷爷说,糊上纸,插上蜡,就可以打灯笼了。这是最简单的,我再给你扎一个走马灯,让几匹马在灯笼里边追逐奔跑。爷爷说着,截出了一些大约两根筷子长的梃秆儿,扣出一个大灯笼的框架,又把一块牛皮纸叠成折扇形状,将外周剪成圆形,展开就变成了一个转盘,悬挂在灯笼顶端。随后叠了几张红纸,先剪出了两个双喜字,又剪出两只喜鹊,最后剪出四匹马。拿根线拴住马,分别吊在圆折扇四周,最后用毛头纸把灯笼四面糊起来,贴上双喜字和喜鹊。爷爷高高举起灯笼:快拿蜡来,点着。蜡烛的烟火升腾着,灯笼里面的转盘旋起来,灯影中的马你追我赶,活灵活现。立马吸引了前临后舍的孩子大人都来观看,大人们夸爷爷手巧,小孩们直接央求爷爷给他也扎一个。爷爷拒绝:不行,我没有梃秆儿了,让你爹明年多种点梃高粱。

      腊月二十六,各家各户都开始打扫卫生。奶奶把洗刷干净的传盘、簸箩、篦帘、锅盖晒了一墙根儿,又把笼布洗出来晾上,擦干了手,说让爷爷帮着扫扫房。爷爷朝屋里瞅了一眼说,干脆不要扫了,我给你扎个顶间吧。顶上的檩条全露着,年长日久,烟熏火燎,檩条上的烟油子就要滴嗒下来,整个屋里黑乎乎一片。奶奶也不知道爷爷会扎顶间,一听爷爷说扎顶间,高兴的不得了,赶紧把秫秸搬过来,找出了一大把麻线。爷爷先抻着麻线在屋顶四墙上画上水平线,教给我怎么把秫秸粗头削出一拃多长的扁舌形状,随后把剪好的报纸条转着圈糊在秫秸上。爷爷站在炕上面,我在下面递着秫秸。爷爷边忙活边给我说,扎顶间第一要注意水平,第二就是麻线扣系的要紧,系麻线扣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手头不熟练的话,秫秸绑不牢靠,过后顶间会往下塌,形成高凹不平,太难看了。爷爷把麻线的一头紧紧咬在嘴里,一只手紧紧捏住秫秸纵横交接处,一只手拽着麻线另一头围着秫秸绕两圈,让两根麻线盘一个扣,勒紧,用剪子剪断麻线,一截秫秸就绑好了。一直忙活到晚饭后,才把顶间上的报纸全糊完。在奶奶的提议下,把房间的四面墙上也全糊上了报纸,整个房间立马焕然一新。奶奶少见的夸爷爷;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

      每逢神头大集,神头公社的离退休干部都集中到我爷爷屋里学习。腊月二十七是春节前最后一个大集,十几位离退休人员又按时来了。看到爷爷亲手扎的顶间,都十分惊讶: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这是小时候跟大人学的,参加工作后一直没机会露这一手。爷爷很认真地说,上班时不管干嘛,都是领导送给的饭碗,让你干教育,你就得干教育,让你干商业,你就得干商业,那叫服从分配,服从领导。如果上级不安排你,或者像现在,领导不用咱了,自己总的有吃饭的本事。庄户人家都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人一辈子哪能光有侍候领导一个本事呢。

      年初二一大早,大街上响起了咚咚锵锵的锣鼓声。大人孩子都跑着去看办秧歌的。爷爷那么沉稳的脾气,也憋不住了,赶到秧歌场上跟秧歌头说,临邑县那边有种“花棍舞”很流行,跑起秧歌来很好看。秧歌头喜出望外,让爷爷立即教教大伙儿。一帮大闺女小伙子不出两天功夫,就都学会了。到了散灯时,花棍两头拴着红绸子,钉着小铁环,打起来彩绸飞舞,铁环有节奏的叮咚作响,看秧歌的人们都被这新鲜玩意儿吸引煮了。

      爷爷的教书生涯是从神头街开始的。当时在槐里康永奎等几人协助下创建了神头完小。后来执教过陵县、临邑多处乡村学校,从临邑师范附小进入县教育局。临邑县教育局来的同事说,领导和同事都了解爷爷的倔脾气,工作起来很较真,却向来看不惯拍马溜须、投机取巧的人,对官场升迁看得很淡。

      几年后,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好转,很多户家开始扎顶间,来改善一下室内环境。这时候,河北省河间县一些专门扎顶间的师傅便来我们这儿揽活。有的户家四处兑货旧报纸,扎了像我爷爷屋里一样的顶间。兑货不到旧报纸的,就请河涧师傅扎那种塑料纸的顶间。扎顶间竟然也是挣钱养家的一门手艺。

      麦苗返青,桃花绽放。爷爷又准备去给生产队看畦子了,大队支部书记却找上门来,对爷爷说,南湾里从去年就栽种了莲藕,湾四周也种植了柳树。人们不光乱采荷花,还把刚活过来的柳树连根拔出来,拿回家做锨把、锄把,这股风气管不住的话,南街老少的一大份家业就全毁了。就请你帮着看管一下吧。

      爷爷欣然答应了。

    【审核人:站长】

        标题:爷爷的离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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