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太阳大得很,煤炭别买多了哟,中午仅两个半小时,我既要煮饭,还要喂猪,没得时间来接你哟。哎,若不是你五十岁生日虽烧煤炭灶,这么大的太阳我还真不忍心你上山挑煤炭呢……昨天晚上留的那碗饭,我捏成饭粑团放进囗袋里,你在路上饿了吃……”
“你把留的饭给我捏成粑团了,几个娃儿就吃难见几粒米的麦粑稀饭呀?”
“小娃儿又不做活儿,要吃啥子。大湾刘老二家,除刘老二晚上吃饭外,他老婆和几个娃儿都不宵夜(吃晚饭)呢!我不和你吹夸夸了,我去担挑水回来后,到大长丘扯稗子,记住千万别挑多了哟……”
父母摆龙门阵的声音把我从甜蜜的睡梦中惊醒。“爸爸担煤炭有饭粑团吃,我们不担煤炭只能吃麦粑……何不跟在爸爸后面,分点饭粑团吃呢!”想到这里,我翻身下床,背起小背篼追了出去。
我一路小跑到拴牛坝,面对前面的两条路,不知该走哪一条路,便擦了额头上的如豆子般的汗珠,“哎,歇会气,踫到熟人再问……”
“成明,天才亮,这么早你到这里干啥?”
我抬起头,见是四队的袁长寿,“袁叔叔,我到上山背煤炭,可不知走哪条路,你带我上山吧。”
袁长寿摆了头,“你这么小的孩儿挑啥煤炭哟,赶紧原路回家,免得你妈和老汉担心……”
未等袁长寿说下去,我就紧紧拉住袁长寿的手,“袁叔叔带我嘛,我老汉就在前面不远,只因我解大手(便)耽搁了,才没追上老汉呢!”
袁长寿再次摆了头,“带你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让前面的传话,若有你老汉的回音,你就给我一路,否则,你就原路回家。”随后朝上拱桥方向,拉开嗓门,“成万财,成万财……”“喂,前面割柴,担煤的,麻烦给成万财传个话……”
瞬间,流白水拐弯处传来拉开嗓门的声,“喂,是哪位喊我,有啥子事?”
袁长寿额头冒起青筋,震红了脸,“成大队长,我是四队台子湾的袁长寿,你等到起,你娃儿成明追你来啦……”
父亲握住袁长寿的手,“老袁,谢谢你!若今天不遇上你,还真麻烦呢!”
袁长寿摆了头,“成大队长,说谢谢就见外了,都是一个大队的……”
亲父将成明拉到一边,板起面孔,“你追来做啥子?”
我指了小背篼,气喘吁吁地,“爸爸,终于追到你啦!我也要上山背煤炭。”
父亲拍了我的肩膀,“不打忘逛,左边是坎,右边是岩,看到路走。你背啥煤炭哟,是想吃口袋的饭粑团吧!还早,等把煤炭挑到山梁后再吃……”随后摆了头,“哎,我打算去城门洞挑煤炭,因城门洞下厂的煤发火快,又经得住烧。可你娃儿追来了,到城门洞下厂路很远,从煤厂到山梁要爬四五十分的坡,只能去新厂挑哟……”
未等父亲说下去,我就拍了胸膛,“爸爸,我真的是上山背煤炭,等会你撮点煤炭绐我哈……”
走到半山腰,比碗豆还大的红籽吸引了我,我指向红籽,“爸爸,我去摘红籽吃哟。”
父亲点了头,“你去摘嘛!小心点哈,别让刺扎到了。别乱跑,山林里有野(兽)东西会咬人的哟,就在这里等我。”随后迈开了步子。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父亲在大路上拉开嗓门,“明,过来吃饭粑团啦!”
我抱起衣服跑过去,并拍了衣服兜着的红籽和糖甘,“爸爸,你看我摘了这么多红籽和糖甘。”随后弯起身子,准备捧煤炭到小背篼里,“我还是背点煤炭下山……”
父亲拉了我一把,“你啥子煤炭哟,能空手走下山就不错了。你吃饭粑团,我裹叶子烟,一会我们就下山。”
我咬了一大囗饭粑团,在嘴里滚了几下,便打梗来。
父亲拍着我的背,“慢慢吃,饭粑团都是你的。”
父亲叭了一囗叶子烟,“走山路千万别打忘逛,看着路走,让人的时候侧身紧靠坎一边……等下完山后,我挑起煤炭先走,晚了就要耽搁下午做工分。你在后面别磨蹭,更不能下河洗澡。”
我“嗯嗯”点头后,“爸爸,你担起煤炭走得快些,我在后面追你,保证不打忘逛和下河洗澡……”
父亲拿起扁担,“你保证啥子哟,没二话可讲,快点走前面。”
我左手拿红籽,右手拿糖甘,“走就走。”父亲担着沉甸甸的煤炭紧跟在我后面,直到过了平桥,“我前面走了,你在后面赶紧点,若打忘逛回来晚了,你认得我的背石砣(拳头)啥。”父亲扔下话后,担起煤炭赶路。
往事虽已过去五十多年,父亲也西去三十载,但饭粑团的清香仍记忆犹新,父亲宁愿自己饿着肚子担煤炭,也要省下饭粑团给我吃,让我难以忘怀——这就是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