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1994年1月29日在上海胸外科医院，因患食道癌，在医院躺了49天后去世了，离开我已经三年。他走得那样突然，以致我不敢相信这墓地上的两个坟头就是父亲的。在一派凄凉、萧条的农场田野中永远埋葬了我父亲的骨灰，远方的几声吠声划破墓地的静穆和安宁。
在清明节的这一天，我和母亲两个人用自行车的拖篮装着豆腐、百叶、块肉、鲜鱼、酒以及父亲生前买下的大把大把的香火和鞭炮，母亲这时眼圈里通红通红的，现在她一个人守着寡，年老的人没有一位老伴相陪的落寞和孤寂是让人难以忍受的。身为农村妇女的母亲每当出现那种情境时就一个人驼着背，一步一步地来到父亲的坟地上看一会儿，静思一会儿，并为远方的子女们做一个祈祷，点一些纸钱，然后又一步一步地回到空旷而庞大的四间大瓦房中，独守长长的夜。今年的清明，母亲和我一起来，显得格外开朗些。因为我是专程从无锡回来为父亲祭坟的。
我和母亲两个人眼望着用砖砌的两层“小楼房”，它显得很别致，周围全是用石灰粉成白色，中间层用一块水泥板搁制而成，屋顶上制成小脊瓦的龙虎角，象征着父亲在这里有青松作伴，龙虎作护。父亲的骨灰盒搁在砖墙的二层楼上，这样完成了它生平的夙愿：造幢大楼今后可以子孙满堂，并说要给城里的媳妇孙子看看，证明我们乡下人并不差。他用勤勤恳恳劳作的一生在这坟土上完成了这一夙愿。
他来自于这块荒芜的土地，最终又返回到这嫩绿的青草气息的田野中。我将酒菜摆放好，然后堆满了许许多多的纸钱，静静地凝神望着父亲那慈祥的遗像，心中一阵阵酸楚。
这时母亲用把铁锹挖来了一块既坚实又干净的泥块放在屋脊上。母亲用手左右拍好，寻找来青松叶子和芦苇杆，直接压在坟头上，用在家预先制作好的红纸条嫁接在不同的部位，红纸条随着柔和的春风在不停地吹拂，也同样带走了母亲凄婉的深情。这就是我父亲的第二个坟头。
这时远处许多的农场村民放下了手中的农活远眺着我们。我点燃了大堆大堆的纸钱，把它化成烟雾，作为父亲的阴钱让他可以多买些衣服和食物。火焰逐渐变大，我又燃起爆竹，此时此刻不禁想起了父亲他老人家放爆竹的情景。每逢除夕之夜他都要连续放多达三个多小时的爆竹，以除来年的不祥。他放爆竹的水平很高，原先不会吸烟，为了要放爆竹，故意点燃一支烟叼在嘴中，右手拿爆竹，左手拿着烟屁股，当爆竹的第一声响起的时候，他的手动也不动，然后很迅速潇洒地向高空20米处甩去，爆竹甩得越高，在这宁静的除夕越能在田野中回荡。那时我和弟弟两人就躲在门里面，以防不测。那年的除夕我们也同样等待父亲这样斜闭着眼睛潇洒地向空中甩爆竹时，结果在除夕还差20多天的时候，他就永远地离开了他放爆竹的地方。此时在父亲的墓地上，我也学着父亲放爆竹的样子，结果没有学会。我只好拿了一块转头垫在爆竹下面，一点燃导火线，人就迅速离去。我的手在远离爆竹的地方为父亲祈祷，我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祭奠的仪式都完成了，望着那堆火花，我在祈祷：父亲您多喝点酒吧，酒是可以壮胆的，您在这儿要小心，我明天又要赶回无锡了……
我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挥了挥手对父亲说：“您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