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0日晚,天气奇冷,学校的厨房没有安装油烟机,为了抵御严寒,我把厨房的门关得紧紧的。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正在灶台上把菜炒得“吱吱”作响的我转身打开厨房的门,见外出归来先生拿回一袋宠物粮,我问他:“是阿嫂寄回来的?”几个伯母我都叫她们嫂子。他一边把袋子放在离门口较近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边交待我第二天早上去上课时顺路把它带去给我婆婆。第二天一大早我有课,走得急,却忘了带。
第二天晚饭过后,先生要去照顾公公,我让他顺便把宠物粮带给婆婆,他顿一顿说:“老娘早上说那只宠物兔死了,你什么时侯有空把它带去给她的家兔吃吧!”刹那间,望着那袋还没开封的宠物粮我愣住了,一向爱干净的四嫂把那只宠物兔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自由自在地在私家花园的阳台上蹦跳,那只宠物兔用后肢支撑着身子站在玻璃前,挥舞着两只前爪,竖着两只长耳朵,瞪着两只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望着客厅,三瓣嘴一动一动的可爱模样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过了一会儿,我才从烟云缭绕的迷雾中回过神来应了句:“好吧!”
又过了几天,又一个炊烟袅袅的黄昏,四嫂跟我聊那只兔子,她还有点伤感地说:“老妈(婆婆)说那只宠物兔死了!”我安慰她:“你发几张那只兔子的图片给我,等我有空给它写篇文章。她马上转发了几张宠物兔的图片给我。转眼近一年半了,人事消磨的我还没兑现自己的诺言。想起前年的夏日我跟着婆婆、四嫂一起去看那只兔子却没看到的情景,于是逼自己静下心来,为婆婆、为伯母、也为那只兔子,更为那些虽然平凡,明明过得不尽人意,自己的生活也一地鸡毛,却心怀悲悯,对人和物有一颗善良的心的人写篇小文。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年关将至,四嫂要回娘家探亲,但亲家母腰部动过手术,她就没把在城里养的宠物兔带回娘家而送回婆家饲养。后来她为了靠近儿子上学的地方,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租了一套单元房把家搬到那,那套单元房的阳台被改成厨房,不适合饲养宠物兔,这只宠物就只好由婆婆一直代养着。它放在我们家一层楼梯口墙角处,草绿色铁丝的兔笼筐,下置一个白色的便盆。婆婆每天定时给它投放宠物粮和青草,每天给它洗刷一次便盆。兔子见到人挥挥前爪,像给大家打呼。每隔几周伯母都让我们帮忙从省城带回一包宠物粮。这样过了几个月,婆婆觉得每天都要给兔子洗刷便盆有点麻烦。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有点不耐烦。再加上家里的几个小孩都去上学了,没多少对宠物兔感兴趣,她跟四嫂商量后,决定把兔子放回山林,让它野外求生。于是婆婆就在距离她养家兔1.5公里左右的半山腰上,选择了一块地势开阔的地方,找了几根大的木棍插在地上,上面再放几根木棍当窝棚的支架,然后用包装带把窝棚的衔接处的木棍绑牢,再给棚顶放上一块旧塑料薄膜,给窝棚顶和窝棚的三面铺上或插上带叶子的板粟枝,留一面当正门,一个舒适又温暖的窝棚就搭好了。她就把宠物兔放进窝里,让它自己在山上寻觅食物。毕竟是宠物兔,婆婆还是担心它找不到食物会饿死,于是每两天去给它投放一次食物。我几次问及那只宠物兔放养后的情况,婆婆几次念叨着“那只兔子放回山林后毛变得光滑多了。每次我到那里,只要唤声小灰,小灰……那只兔子总会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挥舞着前爪围着我蹦来跳去,再低着头享受我带给它的美食。”
前年暑假的一天,四嫂带着侄儿回乡下避暑,她跟我和婆婆津津有味聊起那只宠物兔的事。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们相约第二天一起跟着婆婆去山上看看它。可是第二天清早伯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菜市场,只好让她们先去。买完菜碰到从山坡上返回来的她们,我问伯母:“你有一年多没养它了,呼唤它有反应吗?你见到它了吗?”伯母自豪地点了点头。听她说得那么神奇,我去看望宠物兔的念头更强烈了。第三天,我决定抛开一切琐事,在婆婆喂养兔子时一定要跟她去看看那是条怎样的山路?那是怎样只通人性的小精灵?看看那是个怎样开阔的地带?那是个怎样的窝棚?
第二天,我们婆媳三人如约前往,走了一段水泥路,又爬了一段光滑的便道来到一条只能容得下一只脚的小道,两边蕨草丛生,我侧着身子还几次被荆棘绊住了衣,那条难走的上坡路让我探微索幽的兴趣减少了几分。走了约十五分钟,我终于见到了婆婆放养宠物的那片神秘地,约六十平方米的的平地上铺着一层棕黄色的板粟叶,叶子下有几丝杂草探出头来,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才留下的吗?这时伯母兴奋地呼着:“小灰,小灰……”可过了几分钟却没有动静,她们猜测着,也许是小灰跑到太远地方听不见,也许是被人关起来。从她们的交谈中我得知有一次小灰跑进山脚下一户人家的家里过了一夜,也许不是家兔,在乡下人眼里没有食用价值又放了它。
我们踩着脚下松软的野生板栗叶,看着蓝天碧野,聊着这只宠物兔的趣事,心也像被抽去缕缕游云的蓝天那么空灵、纯净。等了十分钟左右,不见小灰的影子,我们一行下了山。
又过了两个月,我听外甥女说婆婆把宠物兔抓回免圈喂养,是因为最近每次给它投放食物的时候,它总是迫不及得地吃起来,那饥饿的样子让婆婆于心不忍。
前年秋季,我女儿上了大学,我们去福州的次数少了些,伯母寄饲料由人寄改为快递。一个冬日,她又寄回了一袋宠物粮,打开一看,发霉了,婆婆试着抓了点给小灰吃,小灰理也不理。我们所在乡镇没有专门出售宠物粮,望着没有胃口,日渐消瘦的小灰,婆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想方设法给小灰喂苹果皮、菜花叶,一方面催她四儿媳早点买点宠物粮寄回来,但宠物粮到的第二天它却归天了。婆婆为此伤心了好几天,脸色枯黄、黯然神伤地念叨着“它是饿死的,它是饿死的……”
婆婆养育了六个孩子,古稀之年时,如果让她看小孩她宁愿到山上、菜园干点活。前几年,大嫂有时忙起来让婆婆帮她看一会儿孙子、孙女,婆婆却常常早上带着他们来我家,而自己不打招呼不知忙什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到傍晚时分才来带两个小孩子,我与先生只能相视一笑。六个儿女都还孝顺,没让二老怎么操心,到过年时,儿孙辈给她一堆红包多则几千,少则几百。但她舍不得花,菜通常是自己种,鱼肉舍不得买,年轻人干的活她一样也不落后,蒸粉丝、喂兔、挖笋、采蘑菇、做白粿……就是自己没做,别人在做也要抢着帮忙,哪个儿女劝她不要去干活就跟谁急,我劝她倒是个例外。比如喂兔吧,她不管多忙,每天都要去拔一篮子青草回来。到了冬天,田园里的青草少了,为了减少饲养成本,她扛一把锄头,把别人挖过甘薯的地再翻一遍,把那些小甘薯捡回来给兔子吃。有一次,我见她肩上扛着一袋几十斤重的小甘薯低着头吃力地走着,我连忙跑过去和她一起把那袋甘薯抬回去。对小灰,她却风雨无阻地喂养它,给它吃最好的食物,把它放走又抱回。还带着媳妇、孙子穿枝拂叶去看望它,对空旷的山谷喊着:“小灰、小灰,你在哪里?快出来!”是什么力量使婆婆对那只宠物那么好?我百般思索,也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根柔软的弦,哪怕自己低到尘埃,生活得不尽人意,自己虽一地鸡毛,但也要保护,保护生命中遇到比我们更弱小、纯洁、善良的人和物,生命不息,爱心不止,这一抹人性的光辉,哪怕在一个老人身上依然如落日的余辉一样在蔚蓝的天空绽放晚霞般绚丽的光芒,让地上的人们深情地驻足、回望、凝视。
一只宠物兔经历了被宠、放养、回归的过程。一个人的一生要经历些什么又有谁能预料到呢?在生命的每一个转角处,也许像那只宠物兔那样,起起落落、跌跌撞撞。但总有一些人牵挂着我们,有了那份关爱,前方不一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明艳,但迎来峰回路转的惊奇也许可期。让我们怀揣梦想,拥抱希望,且行且珍惜。
此时,天边飘来一朵浅灰色的云,状如远去的那只宠物兔小灰,它似乎在蔚蓝色的天际奔跑,也许我惦记的人与物并未走远,他们或它们在另一种时空,以另一种方式凝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