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家家都养狗。一来守门,二来也有养狗的风俗,好像谁家不养狗,就会矮人家一大截。
记忆中,我家陆陆续续养过六只狗。阿黄是母亲从朋友家要来的狗崽子,金黄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两只黑色的眼睛滴溜的轻,大家爱不惜手。三哥当即用竹篾做了圆形的竹筐,铺上干稻草,放在堂前的角落就是一个温暖的狗窝。
那些年月我们贫穷太漫长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剩饭剩菜。狗的主食是小孩的粑粑,谁家的小孩刚拉粑粑,一群狗蜂拥而上,自家的那只上了上风,吃完还用舌头舔净小孩的屁股,别人家的狗吃完会一脚踢开,我家的阿黄大多吃家里薯皮剩粥,不知它是否跑出去抢过别人家的口粮。
五六个月后,阿黄长成标准的土狗。体形强壮,毛色发亮,灵活机智,是我和三哥标配的保镖。农村的狗是不用拴的,母亲曾告诫我们,出门在外看见夹着尾巴的狗要远远避开或手里拿着木棍、石头之类防身。但阿黄从不咬人,我与它形影不离,经常带着它去山间摘野果,去河里洗澡。它在水里丝滑地畅游逍遥,水性绝对在我之上,时不时成为我的救生圈。
屋场来了一个货郎或水果之类的外人,一狗先吠,不一会儿,狗声大作,我们就知道有外人进村了。 在家的男儿老少会跑出去凑个热闹,它们来回窜悠,追逐嘻戏,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见到大人们的陆续出来,狗吠声会嘎然而止。各家的主人在攀谈中目光在狗群来回穿梭。最后盯着自己的狗,似在评估自家的狗在毛色、体型等方面在狗子们的排位,总有一两家主子露出满意的微笑,至于出来买什么东西就没那么重要了。
阿黄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膘狗。有一次,农闲的时候,我家的堂前围着一堆人看它表演节目,那时家里穷堂前的二楼只有十几根横梁,阿黄弯下身子,压紧大腿,然后一蹦,从地上一跃跃上三米多高,落下,在十几根横梁空间来回跳跃,我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证它的敏捷彪悍。这一幕几十年来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
又过了几个月,没有任何的预兆,阿黄一天晚上没有回来,我们全家出动到处寻找,我的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得到半点回音。从此再也没有露面。也许就是那次的表演惹火上身,被人偷去了。
我才意识到一条狗能活到自然老死是非常不容易的,大肥壮被人瞄去炖了吃,太瘦弱即不讨喜又被强壮的同类欺凌,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从此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