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暑假都要回老家看看老父亲,他是我老家唯一的牵挂。有楼房不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那个低矮、土坯与砖混搭的老房子里。
我多次劝他到我身边,相互有个照应,但他始终不愿离开。他把旧房子当成别墅,养养花,种种菜,感觉比住高级酒店还舒服自由。这个房子是生我养我的家,我倒是不讨厌,但它的存在与周围的环境已经格格不入了。
盛夏的风吹过耳畔,这个七月,我如约回家。老房子终于卖掉了,老爸只能上楼住了。他依依不舍的将旧房子里多年囤下来的斧头了,扳子了,铁锹了,如数家珍的一件件过了一遍;还选出几样送给谁谁,剩下的送给谁谁,其余的卖破烂。
这些是他平房生活中必备的工具,真的很有用。记得小时候,房子里哪些地方出了问题,老爸就从他的百宝箱中拿出武器,三不两下就搞定了。我有时候还纳闷问他,“你不是初中生吗?还会接电线呢?”“接两次就会了”“那你还挺聪明的”“是了,就是没好好念书”,我愕然。
老房子里不舍扔的东西,最终一件也不能拿上楼。送人的送人,卖的卖。还有一个最值钱的就是那辆三轮车,是老爸的坐骑。老爸在平房时,上街买菜、去田里割草、到树林捡树枝都骑它;三轮车的车斗子大,很能装货,使用率很高。一段时间不骑了,经过雨水的洗刷,已经锈迹斑斑,要当废铁卖了。
老爸弯腰把垫在车轮下防溜车的那块石头挪开,车子完全露出来,让买货的人拉走。他说,抱石头用的力也不大,感觉也没多重,结果晚上回家就腰疼。赶紧去医院找医生看,医生告诉他腰扭了。“车卖了400块钱”,“看病花了500块,”“自己倒贴了100块”,“唉,他妈的,老了...”老爸边摸腰边骂。
我想,此时他一定在回忆自己的当年勇,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着急的问他,“现在腰好了吗?”“好了”。
楼上对他来说很憋闷,待一会就要下楼转一圈,透透气,总是觉得楼上的空气不够用,平房住习惯了,换个地方总要适应一段时间。
装修楼房时,在阳台顶棚上吊了一个可以转动的红色塑料灯笼,底座四周挂着带玻璃坠儿的流苏,晚上一开灯,灯笼里的光映在灯笼上空的顶棚上,一片亮红,其中还有一闪一闪的亮斑,随着灯笼转动,很好看。
“叭哒”,像东西坠落的声响。老爸闻声赶过来,灯笼摔在了地板上,其中一个流苏玻璃坠儿碎成了两半,抬头一看,吊灯笼的那块儿顶棚板子拽开了,拴灯笼的线断了。
老爸试图搬着小梯子上去重接一下,他试了几下,腿脚只能上梯子的一二阶,上不了更高处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破烂的顶棚。无奈,他只好叫我们过来帮忙,他在下面找绳子、剪子、胶带往上递。还不停的说,老房子的工具全送人了,现在又后悔了。
听着老爸“啪嗒”“啪嗒”的拖鞋声,感觉他走路都不如以前轻便了,摩擦力都变大了。
老爸老了,老房子也老了,但老爸心中的老房子永远是年轻的,在老房子里住着的他也是年轻的。
此时,我曾经对他的埋怨、讨厌、不理解、随着老房子,随着老爸脸上流失的岁月,一起流向了遥远。
老家的雨后清晨
老家的盛夏,雨是主旋律。隔几天就下一场雨,雨水随心所欲,一切无所顾忌,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常常起于深夜,止于初晨。淅淅沥沥的一夜倾诉,遍及大地的每个角落。
晨曦中,滚滚的清凉夹着泥土和青草味儿的湿气,穿过窗纱扑面而来,竟然透着微寒。脸和胳膊的皮肤立刻紧缩,汗毛竖立在鸡皮疙瘩上。不由自主的用手抱紧了双臂保暖。
一场消润的雨,天空显得格外的清新,仿佛所有的尘埃都被洗净。路面越发的洁净,早早的迎接晨练的人们。远远的看见对面楼下的花池中,泥土变得深暗、明亮,那是土壤吸足雨水的颜色。
阳光穿过晴朗、明净的天空,透过薄云的缝隙,懒洋洋的投射湿漉的大地。光芒柔和的与你对视,照耀之处可见白茫茫的水汽翻涌、升腾。我最喜欢看老家雨后的清晨,那是最美、最舒坦的时刻。
雨后的漫山遍野,都是鲜绿。草地的绿、农田的绿、树林的绿;绿得葱郁,绿得蓬勃,绿得纯净,绿得清脆,绿得不可代替。一切被绿涂抹着,连呼吸都是绿的味道。微风在绿的海洋中起伏、荡漾。
绿覆盖了尘世的喧嚣,我们在绿的画廊中品味阳光的味道,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清静,那样的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