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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尧:欢乐的白事

  • 作者:李青尧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4-15 09: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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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姑父在上海病逝了。

      为此,亲戚们都聚到了一起,自从爷爷奶奶去世,过年都难凑得这么齐。

      大姑的亲人从各个地方赶来,都知道现在是老大姐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我陪着父母刚赶到楼下,就遇见了大姑。她说去给大家买点水果,顺带看能不能接到我们。这还是老家人的习惯,总是迎来送往的,非常殷勤。

      我握着大姑冰凉的手良久,然后接过一大袋水果在自己手里拎着。大姑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凉,在3月初的寒风里如同冰块。

      家里设了灵堂,我不敢去看大姑父的黑白照片,因为一看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但当我再握着姐姐的手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溢满眼眶。

      姐姐说,好多年没看到你了啊。后来亲戚们也都说好多年没看到过我了。

      三叔说,看不出年龄。二叔说,皮肤也变好了,变漂亮了。我悄悄对姐姐说,那是因为我擦了粉底。事后想想,这话怕是也不该说。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擦粉?事实证明,有些人情商一低就是一辈子。

      三叔说,我们都老了,你们竟然还是那样!

      我说变化怎么会没有呢?毕竟我也超过40岁了。

      后来才明白,不是我有多年轻,而是他们老得太快了……哪个人的生活又是容易的呢?

      姐姐说,上一次我没让你们晚上去医院看我爸,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呢。

      上次我带着我爸辗转快到医院的时候,在出租车上收到她的信息。因为之前有一次,晚上有人探望后,大姑父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所以她不敢再让任何人晚上过去。

      我含着泪说怎么会呢,都是女儿,都一样的,什么我都懂。

      姐姐说,我们不能再哭了,说好了不哭了,防止我妈受不了。

      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平静,但我知道人人都很难受。就连我,来之前也早已痛哭过了一场。

      小时候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甚至和死者不熟,来悼念时却哭得格外伤心欲绝。现在,我理解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变得更加容易动感情,泪点也似乎更低了,自己再有不顺,就更是会借着葬礼尽情释放。

      听说大姑父的骨灰会被埋在他的父母旁边。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算是彻底地叶落归根。

      大姑父是个有故事的人,就连他的父母也有点传奇。我至今都还记得大姑跟我讲述她公婆在缅甸的曲折经历。

      大姑父的家原来住在虹口,他因为做了知青,在新疆认识了我的大姑。

      不知道为什么,婚后,他宁可陪大姑回到安徽老家,开了家五金器材店,想要一辈子“隐居”在安逸的小地方,也不愿回到自己的故乡。可是,我至今记得,有一次回老家,我给他带回上海的黄酒,他还特别开心。

      小时候,我总被他不离手的烟熏得咳嗽不止,也很惊讶原来沉默寡言的他那么爱读武侠。每天看店做生意之余,他都一手夹烟一手捧书,自顾自地沉浸在刀光剑影的侠客梦里。晚饭时还要惬意地喝点小酒。

      很多亲戚朋友都喜欢亲切地称呼他为“老侉”,当然并无恶意。起初我不太理解,还问过我爸:“不是南蛮北侉吗?大姑父又不是北方人。”后来才明白,是因为他极为浓重的老上海话口音,非常考验外地人的听力水平,所以才被破例归为了“北侉”。

      也许是这个原因,大姑父也很少说话。和许多上海人家庭一样,他家大权全都掌握在能干的大姑手里。当然,大姑也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但是在亲戚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大姑父却从来不含糊。

      但他对亲戚却也是要求“回报”的,曾经一直抱怨自己生病的时候,我爸没去看他,就像大姑总是抱怨我们不去她家玩一样。老家人都把情谊和礼数看得很重很重。

      大姑父的父母去世后,因为他不在上海,家产分配上非常吃亏。

      大姑觉得大姑父得到的太不公平,于是亲赴上海,加入纷争。她和大姑父的兄弟姐妹热闹地打了许多房产官司,大姑父却鲜少露面。

      大姑并不想陪大姑父在小地方过完这辈子,她要为大姑父尽可能争取到他应得的利益,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在她的安排下,表哥早早回到了上海读高中,接着是上大学、工作、创业、结婚生子、买房。

      于是,顺理成章地,大姑父后来也回到了故乡,不过在他还健康的时候,仍然喜欢两边跑跑,不时回到更感自在的第二故乡。

      表哥想让表姐招待亲戚晚饭,她却要求留下看家。表哥说,我其实就想让你好好吃一顿饭。表姐指指微波炉说,我有饭吃,喏,你们上次打包了那么多菜还在那呢。

      表哥动了动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好“率队”走了。大姑也跟我们一同去了饭店。

      饭桌上,大家聊着天,虽然没有以往的聚会气氛欢乐,倒也没有特别沉闷。

      来的路上就听我妈说,表哥今年生意不好,又要和表姐忙着照顾大姑父。果然我看到,原本显胖显壮的一个汉子,现在却清瘦了许多。

      我的左手边坐着老妈,右手边坐着弟弟。他俩一个劝我尝尝这个菜,多吃点那个菜,一个干脆动手帮我夹到碗里。都是当(老)妈(子)的人了,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公主。

      老妈明明是有事过来,还非要给我带了一堆咸肉腊肠。她知道多年未回老家的我一直吃不到想念的家乡风味。从高铁站接她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聊了短暂的一路,但总觉得好像还有许多话没有讲。

      明明是来参加白事的,竟也觉得很开心。太久没有和妈妈聊天了,见这一面,仿佛所有深埋心中的苦与痛都在一瞬间被治愈了。

      晚饭快结束时,三叔邀请他的大姐去常州“过几天”。我爸和表哥建议大姑回安徽老家散散心。最后商量出的解决方案是,一个姨和一个远家姑姑都被说服在上海“多过几天”,陪大姑说说话。

      上一辈人的感情真的非常好。随便谁谁谁就可以到亲戚家吃住几天,不像我们现在,哪怕是“亲子热妹”也尽量不想去麻烦人家。虽然清静自在,但人与人之间也越来越生分了。

      晚上我背着沉沉的一袋腊肉,从东到西贯穿一整个上海,奔回自己的小家。路上,我又哭了。这一次,却不知是为谁。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李青尧:欢乐的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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