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河北蔚县和全国好多地方一样,过年时都有拜年的习俗。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正月初一,孩子们都会早早地被响彻天地的爆竹声唤醒,在家里大人的催促声中,穿上崭新的衣服,去给本村的亲戚长辈们拜年。因为我的母亲是本村的娘家,我的大姑姑也嫁给了本村人家,所以我们家在本村的亲戚就很多,我和妹妹去拜年,紧连点也得用上一个上午的时间。
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普遍都不富裕,普通人家的果盘里只有一些个葵花籽、炒大豆、炒黄豆之类的东西,光景好一点的人家会吃到花生、黑红枣和水果糖块这些稀罕的东西,拜年的孩子们会感到奢侈了许多。亲戚长辈们见到拜年的孩子们,很是高兴热情的,又是个让脱鞋上炕,又是个给倒糖水喝,他们还会询问诸如年三十熬没熬夜,初一起的早不早等一些老生常谈且没有多大营养的问题。孩子们大多会心不在焉地一边回答着这些问题,一边在想着即将到手的压岁钱。有的人家倒是挺痛快的,拜年的孩子们一进门就给了压岁钱,孩子们在这家就不会过多的停留,象征性地说些过年好之类的拜年话后,就推说还有很多家要去拜年,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那时候大多数人家压岁钱给1毛钱,也有大道点的人家给2毛钱,个别的穷亲戚也有给5分钱的,给5分钱的人家为了掩盖窘迫和尴尬,还会说“孩子:给你一块银元”之类的话。其实按那时的物价水平来说,5分钱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大多数人家在孩子们走时,还会给他们兜里装上一些自认为好吃的东西,我在五六岁去拜年的时候,有个亲戚长辈还曾经给我兜里故意装过“油果子”之类的油炸食品,回家后掏出来想显摆显摆,看着沾了油污的衣兜,母亲问我是谁给的,并戏骂了那个亲戚几句。这样,一个上午下来,我和妹妹也满载而归,压岁钱是要交给家长保管的,做为奖励,每年我可以去县城的书店任意买一本一两角钱那种的小人书拿来看,手捧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小人书,感觉自个又奢侈了一把。
按老规矩,我们正月初二上坟祭祖,初五是破五填穷坑不出门,其它日子,只要正月没满,都可以去十里八乡,三里五村的亲戚家拜年。其实在孩子们看来,去外村拜年是个应付差事的活儿,越快越好,有的时候一个地方正好有另外的亲戚,就一块拜了,省的跑二回路。出村拜年不比在本村拜年都是空手去,是必须带些礼品的,以前拿的是白面馍馍,数量上也有讲究,亲戚家也不会全丢下,还要回上几个。后来日子好了,人们就买上月饼水果,甚至于好烟好酒去拜年了。出村拜年去的亲戚家,一年也不肯见面,路程也远些,所以中午都要留饭。亲戚们会把平时稀罕的东西摆出来,甚至在拜年者走的时候还给拿上些回去给没来的大人们吃。
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给祖母拜年。祖母平时不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她住的村子距我们村有十里的路程。每年的正月初三或者初四,父亲就领上我去给祖母拜年,十里的脚程我们大概走一个多小时,走在路上,父亲常常给我讲一些个历史故事来打发时间,所以也就不觉得时间有多长就到了祖母家。祖母知道我们年年会来,总会在年前杀一只自喂的老母鸡切块,和胡萝卜块一起炖好藏起等我们来。中午,我和父亲就坐在祖母烧的热炕上吃老母鸡肉炖胡萝卜块,那时候自家喂的鸡肉特别有肉味,一直到现在想起那样的鸡肉来还流哈喇子哩。每次,祖母是要给我压岁钱的,父亲每次也给祖母钱,10元大团结的那种。小时候我只是纳闷,后来长大了才闹明白其中的道理。
现在,人们的生活早就好过多了,过年和平时吃的都是一样,人们也少了些过去那种对过年的盼望,但拜年这样的老传统还在延续着。每年,来家给我拜年的孩子们也不少,如当年我去拜年时亲戚长辈们那样,我对我的后辈们也一样热情,一样给他们倒糖水,一样问那个年三十熬没熬夜和初一起得早不早的老问题,一样地给孩子们衣兜里装好吃的,一样地给他们压岁钱。是啊,从古至今,不就是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着这些古老传统,延续着中华民族的血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