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究竟是几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
我记得很早，那时我天真无邪，甚至还在牙牙学语，我掐着奶气的声音，迈着肉肉的小腿，指着爷爷小卖部货架上的棒棒糖，眼睛亮亮地说：“那个，我要那个!”
那时你对我很好，风平浪静，日光下只偶有小鸟的吵闹与轻咛。甜甜的糖伴我度过你涓涓细流的躯体。
后来，糖侵蚀了我泛黄的乳牙，我带着有虫洞的门牙，走进了学堂。漂亮的老师问我，我歪着圆圆的脑袋皱着浅淡的眉头，黑黑的眼睛盯着她，我听见我说：“我想要上隔壁的那个小学，我想成为一个小学生。”
于是我好像成为了你最宠爱的那个孩子，我在那个渴望的地方闪闪发亮，是三好学生，是舞蹈队的队长，你好像要把我培养成它最得意的作品，让我肆意洋洋。
可是你是江，越进深处，越喘急奔忙，推着我推着一切向前。
我拿着不够一本线的成绩单，在题海里焦灼，在期望里把脊柱一次次弯低，渴望再次抬头，能看见展翅高飞的希望，那时，老师严肃的面容，她推了推鼻上黑框厚重的眼镜，他锐利的目光看着我，我的黑眼圈是那样厚重，脸上青春痘像勋章，有些迷茫地答：“我想考上更好的大学，我想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你是河啊，我在其中逆水行舟，耳边是一句句的不进则退，直到一个漩涡终于出现，它带来九月新生入学的通知，你让喜鹊来告诉我，它是新方向。我爱极了你风和日丽的模样，可美好易逝，雨，毕业是场渐进的雨，带雾而来，我拿着简历，深怕迷失方向。
一次次的失望失败，一次次从头再来，原来你或许是海，波涛汹涌凶险重重，我在其中好不容易稳住船帆，在失业的巨浪，在现实的鸿沟里，我说：“我想要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工作。”
原来我只是你无数孩子中普通的一个，芸芸众生，你偏爱谁了?不知什么时候，你变得不再一直顺从，我握紧船的方向盘，在你的喜怒不定里坚持着。我有诗歌幻想，在水电柴米油盐里务实，我有愤愤不平，在账单需求里低头。
直到海边的恋爱铃响了，风吹过我的婚纱，扶过那我怀里那可爱的小孩儿，他改变了你，有时是踏浪而来的恶魔，有时是天使。哦!你打来的浪更加沉重，而我饱经风霜的臂膀，也更加宽厚。
我记得那不惑之年的愿望，蛋糕的烛光里，我眼角的细纹闪闪发亮，有些鼻酸的闭上双眼，我说：“平安喜乐。”可我忘却了你是海，你是无情深邃的海，垂垂老矣的母亲，在病床上的父亲，就这样，消失在那无边的蓝里，我咆哮我悲痛，可孩子温暖及时的小手，告诉我，又或许是你想告诉我，这是你的规律与延续。
之后的日子，我似乎已太过了解你，我是个老人是个智者了，在你咆哮声中舞蹈，在你快乐的歌声里珍惜聆听。再没有人问过我那样的问题。驾驶着航船，我已不知行了多远，在风里，只看见我不知何时佝偻了的腰，何时花了的眼。
直到今天，他稚嫩的小手晃了晃我布满青筋暗黄的大手，用他那样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我，拿着和好久以前一样的棒棒糖问我，只听见我沙哑低沉而缓慢地声音：“奶奶什么都不要。”
走出商店，这夕阳余晖打在我苍老的脸上，我看见飞鸟平静地飞过，闭上眼，微风拂过树梢沙沙声，是你在问我有没有撒谎。
生活啊，生命啊，你知道我，就如我了解你了吗?是的，这个老人撒了谎。一颗糖，一个梦，一点甜，我向你讨要，得到，又奉还，你是开始是结束，是现在是未来。现在的我，想要什么呢?或许你给我的最重要的，早已悄然有了答案。
牵着花苞似的生命，一如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和那个牵着我的老人一样，我想，真想要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