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花很美,据说它有好几种颜色,我见到的大多数都是红色。
去年与朋友到一个种植基地,看到了大片的罂粟花,它太美了,震惊了我。此花瓣薄如翼,柔软似绸,每一朵花朴朴苏苏,层层叠叠,盈盈丽丽,颜色尤其娇艳。最动人的是在风中摇曳颤颤、楚楚动人的样子,恰似一派“含烟带雨呈娇态,傅粉凝脂逞艳妆。”的别样风韵。
我在弥漫着异香的小径上思忖:这样美丽的花朵只应一朵一朵欣赏才好,种植一小片就能观赏个够,这样大面积映入眼帘,像是没节制地繁繁扰扰,有点肆意铺张的靡费。
看到这样美丽的花卉成片种植,那气势真是如山似海,汪洋恣肆。我问朋友,这不犯法吗?她说是合法的种植基地。后来听说还是被叫停了,还罚了款,大面积地被毁掉。
我对罂粟花别有情谊,那是因为小时候,在院子的小花畦里,姥姥就曾种过。在我心中,一直飘摇着罂粟花神秘美丽的倩影。
姥姥爱花,每年春天总要种一畦花。由于院子小,只在墙角垒了一个高高的小花畦:防猪羊,有时被他们拱吃了小苗,那是何等地伤心;猫狗打滚儿踩折,鸡刨吃籽苗,都要让人难过一阵子。
小花畦也就锅台大,长上苗后外圈儿扎上树枝,怕被风吹散用细布条一枝一枝绑牢串起,成一个小篱笆,都是姥姥带领我和妹妹干的,哥哥们不屑于此。
姥姥是小脚老太太,三寸金莲小巧精致,好看却无用,什么活也干不了,只能指挥我和妹妹干,俩人抬着小筐到沟渠里挖土。那时肥料稀缺,自家攒的那一点院肥,要运往自留地,不舍得给小小花畦用一锨肥土。姥姥说沟渠里的风箩土够肥的,正好种花用。
小花畦用的少,两筐就够了,每年换土,肥力就大。然后浇水,这就不容易了,小河离村庄远,井水又太深,我们可弄不回来,只好用哥哥们挑回来的水缸里的水,被哥哥们发现了,脸色不好看。
每天挑水是个大事件,村里50多户人家,只有一口水井,很深,都是男人们挑,要排很长的队,挑两担水,来回要一个小时。浇花需要一桶水,早早地放在屋外晒着,到下午热乎了再浇,姥姥知道挑水不容易,用起来特别仔细。只好靠平时接雨水,烂瓦罐儿,破铁锅,石槽,都用来储存雨水,种花的时候雨水很少,只在花生长期才有雨水用。
每次姥姥派我和妹妹到河沟里抬水,我俩十分不情愿。姥姥说我们,干活儿就苦着个脸,吃好的时候可欢劳了。因为有半里远,我俩抬不动,走走停停,胳膊都红肿了,也走不回来。我就七八岁的样子,正是玩耍的年龄,怎愿干活?我总是问:“姥姥怎么不去挑?”姥姥唉声叹气很无奈:“姥姥的小脚走不远路,出了街门,就疼得走不动啦,还能去河沟?”
姥姥在她的小花畦里就种上了罂粟花,我们叫大烟花,只种了几棵。当时我并不知道它就是大烟花,姥姥也不告诉我。我年龄小,糊里糊涂的,什么也搞不大明白。那时候人们大多不认识它,开花后认出了也没关系,人们只顾欣赏它的美丽,早忘记它还会造恶。
我们的小花畦里种了许多品种,大多是山菊花,也叫麹(qu)花。红的,粉的,紫的,蓝的,颜色各异,花团锦簇,在我们高寒地区,只有山菊花好种易活。它叶片单层花冠小,但也觉得美的不行。还有一种叫金盏,黄色的小花朵,也是菊花的一种。姥姥种花特别用心,秋天把花籽分门别类包好小纸包,一样不差地存放好,明年春天准时拿出来用。
美丽的花畦里,也算得上品种繁多,花色缭乱,花畦周边种矮矮的大红袍,花冠金红,叶片上一层绒毛,像大绒布一样精致水滑,花朵繁盛,一朵一朵玲珑轻巧。后来又流行了西番莲(大丽花),蓄根的,块根状,到了深秋,花谢了,就把根起出来,像一嘟噜萝卜。用破布包好,放在柳框里,下到深深的土窖中。储存一冬天,春天取出,在家里养活根苗,发芽长叶,五月中旬才移栽到花畦里。
西番莲开的花朵大,颜色各异,有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还有几种渐变色。而且花层繁复,花瓣重叠,得确艳丽少见。
姥姥把西番莲种在四周,遮挡着中间儿的一小块儿。不论怎么遮挡,小小的花畦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罂粟花。每一支一个独立的花苞,细细的茎杆,不多的叶片,衬托着一枝独秀的花朵,很娇弱,在风中摇曳着,吸引了过多的关注。
我常常把它捧在手里,嗅嗅它的花香,很想摘下一朵戴在头上,姥姥不允许。
四周的西番莲山菊花长高了,把中间的花遮挡住,我就看不到了,问姥姥中间好看的红花怎么没有啦?姥姥总是言不由衷地说,管他呢,没就没了吧。我不死心,总想一探究竟,爬上一人多高的院墙,从上往下窥探,隐隐约约地看到它的踪影,还在花畦里,花朵依然娇艳欲滴。我多想戴几支大朵花,可偷眼瞅瞅姥姥,姥姥严厉的目光正注视着我,我不敢伸手。
罂粟花干透的圆圆果实,像家里的一个小盐罐儿,用手一摇,哗啦哗啦地响,里边儿有许多黑色的小籽粒,打碎果实倒出小籽粒,都收集起来,这就是花籽儿。
如今的罂粟花,竟成罪恶之花,它被禁种禁售,成为一种毒品,是人不愿触及的一个词汇。毒贩子们在无人区,偷偷地种植罂粟花,不是为了欣赏,也不是为了销售花卉,是为了制造毒品,谋取暴利。美丽娇艳的罂粟花,成为不敢在阳光下暴露的忌讳,变为阴暗,贪婪,罪恶的代名词。真正亵渎了美丽的娇子,糟蹋了自然的精品。
奇嫣的花卉,珍贵的药品,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悄悄隐退,我们与它再无亲密地交织,决绝地分隔两世。它不能置身美丽的花坛,落到可望不可及的雾中之花的尴尬境地。
鸦片用好了,就是一种药品,是一种极佳的麻醉药,是人类动物的安神之物,人类应该赞美它,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福音。那永远摇曳在清风中的朵朵奇葩,妩媚风情,铸就美的魂魄。
罂粟花,毁誉参半的花,却是我心中永远开不败的娇俏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