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头好,是可以陪伴我们从幼年到青年,甚至老年的。比如说冷饮。
我人生第一次吃冷饮,是在兰州。那时叫冰棍,用印花油纸包着,有白糖的、牛奶的两种。我那时大概5岁,母亲找了节线绳串了大门钥匙,给我。白天她上班,我在家里玩腻的时候便锁上门,将钥匙挂在脖子上,下楼去玩。有时会跟着一群不太熟悉的孩子一起玩,那群孩子是前后楼的。有天,我下去时,他们已成十来人的小队。不知是口袋里清脆的硬币碰击声提醒,还是对冷饮的惦念,一个男孩子突然说要去买冰棍,大家伙都跟着,他又说,卖冰棍还没来,我们去迎迎他。
四面都是路,不知道他领大伙朝哪走,反正后来我跟丢了,便坐在下水道的井盖上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是母亲叫醒了我,她问我怎么跑这来了,我说是跟小朋友来买冰棍的,她便领着我朝集市走。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说是一个阿姨见我睡着了,告诉她的。走到推着木箱子的人面前,母亲递给他五分钱,那人便给母亲一根牛奶冰棍,母亲揭开油纸给我。我拿着冰棍,一会放嘴里含着,一会拿出来看看,小心地不让化成的冰水滴落下来。还没走到家,冰棍就吃完了。
六岁时,父亲接我们进川。四川的山多,几乎没有平地,我们跟许多陆续来这里的孩子一样,住进半山腰上的小平房,一栋三户人家。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梯田似的。后来,有了子弟学校,有了商店,再后来,还有了冷饮房,可以做冰棍和橙子味的汽水。去领冷饮的,大多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冰棍不能多领,每次得尽快吃掉。汽水就不同,我们用绿色的军用水壶、大搪瓷缸子装,冷气退尽,也可以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冷饮房会放出氨水,把房后的蛇熏出来。有天,我才踏上房头搭在沟上的铁板,就看见1米来深的沟底有条很粗的花蛇。直到花蛇游走了,我才迈动脚步。后来想想,这该是吃冷饮的代价吧。
1983年,随父母定居海盐后,又去外地学习,放暑假回来与朋友逛街,临街一家冷饮店,掀帘进门,冷意扑面而来,心情顿时畅快,我们点了刨冰坐在卡座里聊天,街道也不逛了。所谓刨冰,就是漂亮的琉璃高脚碗里垫少许水果碎,覆上厚厚的冰碴。
我回来后,朋友去了别的城市,偶尔她回来,我们便聚在一起大吃一顿,以补偿缺失的相互陪伴。有道甜点我一直记得,叫油炸冰激凌。外皮焦脆香,内馅白凉甜。晚上,我们还会去吃烧烤,喝汽水,喝出了在四川时的味道。
每年夏季前,我喜欢买很多冷饮,占半个冷冻箱,兴起时一根接一根吃。安的批评我,我开始克制,冷饮渐渐淡出我的碎碎念。上周日,我去医院替母亲开降压药,见我许久未归,母亲有些急,怕一直在空调房里呆着的我,顶不住闷热,要来寻我,我绝绝地不允,她只得放弃。开好药,路过烤鸭店,我买了份烤肉,想着母亲不喜欢吃鸭子,但猪肉是吃的。
才敲了一下门,母亲便打开门了,望向我说热坏了吧,快洗洗手吃冰激凌。我忙冲到卫生间,打开水笼头冲了下。母亲说要用洗手液洗,我不情愿地洗了一遍,伸手要拿,想了想,从包里取出手机,从三个角度拍了三张,发朋友圈。然后安心地坐下,吃开了。母亲说,吃慢点,冷,我应着,仍自顾自地吃。
回到自己家,我拿出手机回应微友互动,小激动刹时重温。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像儿时那样,拿到冰激凌后只顾自已吃,母亲也像那时那样,只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