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班河正值雨季,水流一刻也不停歇地汇入澜沧江。
岸边,火红的扶桑花在怒放。
蒋林正在屋内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的心里在细细盘算着,看了眼手表,三点一刻,该出门拿货了。
结果出门时就听到了几声枪响,蒋林心想,又是老刀发脾气杀人了。河盗出身的老刀生性残暴,心狠手辣,近几年在澜沧江下游做的那不干净的买卖是风生水起。
不一会儿,屋子里出来几个人抬出两具少年的尸体,尸体血淋淋的,身上的弹孔还在往外流着血,滴落在地上的野草上。两个少年瘦骨嶙峋,伤痕累累,其中一具他还认得,是阿良。他记得阿良刚来时多次逃跑无果,抓回来被打得皮开肉绽,还被关进小黑屋里故意不给饭吃,阿良饿得快要气绝的时候是蒋林往里扔了个馒头,这才让他勉强撑过来,没想到,还是难逃厄运。
两具尸体被抬到一个大坑处扔了下去。
走在前面那个人是老刀的心腹,小川。他正对着其余的几个人说:“今晚记得处理干净。”
蒋林点了一支烟,问:“怎么回事啊,想把后院这个坑填满?我在后院住着呢,我可嫌晦气。”
“还能有啥,不愿意运货,老刀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小川回答道。
“如果路上远,锡纸烂在肚子里,照样活不成。”
“人各有命。”说完,小川笑笑,转身回去了。
锡纸里包着的药丸决定着他们的生死,不吞,一定会死,吞了,也不一定能活。
蒋林猛吸了两口烟,随后驾车驶离了。
在驱车赶往镇上时,他看到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农民,背着箩筐拄着长满倒刺的木棍佝偻着身子缓缓地走着,甚至有一些孩子跟在大人身后扛着农具,另一边的袖管空荡荡的。刚来到这里时他也很震惊,渐渐的,见的多了就麻木了。
这些老百姓大多是在劳作时不小心碰到了在薄土下蛰伏了几十年的地雷。
蒋林打开车窗透透气,潮热的风灌进了车内,收音机响起了一首歌,蒋林无心欣赏,听了一会儿就把收音机关了。
又行驶了十多分钟,蒋林停在镇上一家小卖部前。
小卖部不大,陈设很旧,里面的商品还算齐全,蒋林走到柜台前对老板说:“来包烟。”
“卷烟还是散烟?”
“卷烟。”
老板转身拿起货架上的一包烟,递给了他,蒋林从兜里掏出零钱放在柜台上,夹在零钱中的还有一张纸条。
蒋林压低声音说道:“这个是他们明岗暗哨的位置,还有他们的路线,都在上面。”小卖部的老板正是蒋林的上线,叫华叔。
“好,后天在老黑山行动。”
蒋林把烟揣进口袋里。
“这次行动结束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是吗老师,我还想再多玩几年呢。”蒋林笑嘻嘻地说。
“说什么呢,后天有的你玩的。”
蒋林挥了挥手,步子散漫地离开了小卖部。
五年了,该结束了。
蒋林在山路上行驶了到一个岔路口,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皮卡,车旁站着一个人,挥手示意让他停下,蒋林踩了踩刹车缓缓停了下来,从后座那里拎过来一个箱子,放在车前的引擎盖上,打开箱子,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现金。
“行,要验货吗?”那人拿出袋子递给他,蒋林看了眼袋子的绳结,“没事。”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蒋林拿着袋子在手里掂量掂量,“对了,看你眼生,怎么称呼你?”
他嘿嘿一笑说:“我叫阿辉,你呢。”
“蒋林。”
蒋林本想说完就走,倒是阿辉问起:“哎,你那里有没有麻黄碱?”
“这可不好搞,有了再说吧。”说完蒋林就提着东西上了车。
袋子里海洛因虽被密封袋装着,但毕竟有好几斤,散发的味道浓烈刺鼻,蒋林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打开了车窗。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蒋林拎着袋子走进老刀的屋子里,放到桌上。刚转身,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川按在桌子上,一把尖刀扎在他的面前的桌子上,刀刃映着头顶的灯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什么意思,这是要卸磨杀驴?”
小川没有说话,蒋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刀刃,仔细看依然能看到残余的红褐色血迹。
“你说我什么意思。”老刀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蒋林想抬头,却一下子被小川狠狠按在桌上,脸颊被磕得生疼。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蒋林咬着牙说。
“行了,不跟你废话,后天运货你打头阵了。”
蒋林猛然起身一把推开按住自己的小川。
“还用得着这样?”蒋林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老刀瞪着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像一条蜈蚣,在灯光下越发瘆人,同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蒋林镇定自若,他心里知道,老刀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当天,他们在运货途中途径老黑山时,即将迎来一场恶战,蒋林掐好时机,一拳打晕司机,顺势逼停了后面的几辆车。正当他们还不明所以时,周围突然涌上许多警察,他们拿起枪开始对抗,混乱的枪响,四溅的鲜血……
山林中的飞鸟惊起,飞向远方。
蒋林抢占先机,掏出枪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几名躲在车后的亡命徒,这一次,他终于能像他的战友一样,正大光明地将他们绳之以法,为了这一天,五年卧薪尝胆的日子,值了。
这次行动,一击捣毁了老刀整个窝点,缴获各类毒品原料、枪支,还有大量走私物以及巨额赃款。
而缉毒警“蒋林”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而亡,年仅28岁。
生命尽头的那一刻,蒋林望着那湛蓝的天空,身边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很欣慰地笑了,忽然想起五年前,他对着警徽发誓时,他的老师华叔问的一句话:“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蒋林吗?”
“因为独木不成林。”
又是一年雨季,南班河一刻也不停歇地汇入澜沧江,波涛下的暗涌,无人知晓。
岸边,火红的扶桑花在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