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是一条河的名字。长河,又不仅仅是一条单纯意义上的河流。
在皖西南,在大别山的南麓,在万山之间的沟沟壑壑里,她汇聚着千山万岭的水流,从岩石缝隙里,从日渐消失的鱼鳞瓦屋上,从牧归老牛的蹄印中,从村姑水灵灵的目光里,从一页页发黄的故事或者一首首山歌中渗透出来,裹挟着山花的气息和泥土中飘散的稻香,汇成了细细的一缕。无数的涓涓溪流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指引,又相约汇合在一起,形成一条条有名或者无名的小河。长河,就像一条珠链,把这些一条条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小河一个一个串联起来。在每一个阳光照耀的日子,它闪亮着阳光的温暖与亮色,悄无声息地流向远方,流向天和地的尽头。
很多年前,一大群人挥锹舞锄,起早摸黑,历时数年的时间,在长河最狭窄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大巨型大坝。奔腾咆哮的大河终于歇下了匆匆的脚步,它沿着河谷蔓延,扩散,变得温柔、恬静、舒缓而淡然。日积月累,水库的容积不断膨胀,扩大,在群山环抱里,已然形成一座烟波浩渺的水库——花亭湖。
我家住在花亭湖边。小时候,每每望着宽阔的花亭湖,心里总是在猜测,这么大的湖,哪来这么清这么绿的水呀?湖中时而驶过的乌篷船,它会开往哪里?父亲每每去县城,总会带回一点小镇上没有的稀罕玩意,什么时候能坐上挂机船,顺着花亭湖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呀?
在一个细雨飘洒的清晨,我背着铺盖离开山村,站在船尾,看着渐行渐远的大山,看着父亲矗立在湖边久久不曾离去的身影渐渐小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年少轻狂的我第一次留下了泪水。
在城市里辗转奔波,家乡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那一条长河,一湖碧水,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在心头闪烁,跳跃。城市的霓虹与朝气让那片生养自己的土地显得苍白、清瘦。尽管在城市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但相比那片贫瘠的土地,我却甘愿在城市里奔波,颠沛流离……
终于,有一天,我又像一只候鸟,飞回了家乡。大山依然是旧时的模样,长河依然低缓地流淌。站在高高的花亭湖大坝上,望着那一潭碧绿的湖水,耳边依稀想起儿时那久远的水车吱吱转动的声音。空气里依然迷漫着稻谷的香气或者炊烟的味道。尽管只有几年的时光,长河见证了一个少年远去和归来的身影。花落还开,水流不断,长河落日,春去春回。当年离开的少年依然旧日的模样,除了满身的风尘和空空的行囊,还有不再清澈的心事和目光。耳边想起费翔的歌声“踏着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漫长……”每一句优美的旋律和绝妙的歌词融入了我少年老成的心思,仿佛一粒种子,悄悄播洒在我的心中。从此,音乐的旋律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原来,音乐具有如此震撼人心的魅力。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穿行在长河沿岸的山山岭岭和花亭湖边的村村落落。每到冬季,花亭湖的水位下降了,冬天的湖水没有了夏日的生机。被湖水浸泡的土地乌黑深沉,闪亮着金属的光泽。沿河而居的村民,等不及春天来临,便在那一块块土地上操劳起来。种下一畦青菜,一块麦子,或者一垄油菜。只要有了播种就有了收获的希望。他们也清楚,在桃花泛滥的春天,在山洪爆发的雨季,所有的辛劳有可能在一夜间被暴涨的湖水淹没。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绝不放过,期盼收获的日子丰满充实,劳作的希望替代了生活的苍白与艰辛。
在大山深处的陡峭山路上,我也常常遇到一些肩挑背扛的挑夫,晃悠着沉重的担子,蜗牛一样爬行在黝黑闪亮的石板路上。他们的眼神安宁而坦然,爽朗的笑声有时仅仅来自于一阵轻微吹过的山风。偶尔从他们歇息中也能听到他们哼唱起韵味悠长的山歌或者黄梅小调。生活就是一根长长的线,每个人都会面对朝阳与日落。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里,大山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对大山爱了一辈子也叹了一辈子。经过不断的观察、思考和感悟,我开始尝试写歌词《山里人》“一道道沟,一道道梁,磨光的石板路通到那天上,挑起了风雨担起了日月,心中的太阳闪在心尖尖上……”以及歌曲《大山魂》:“解不完的疙瘩割不断的藤,盼不够的太阳在心中闪亮,几辈子的祈,几辈子的盼,种进那泥土洒进那山岗,再陡的坡,也要一步一步地爬,再重的担,也要咬紧牙关拼命地抗,再远的路,也要甩开大步朝前走,再长的日子,也要活它个人模人样”,歌词经辽宁作曲家芳歌作曲,星光大道歌手熊七梅演唱,获得好评,在“唱响中国——群众最喜爱的新创作歌曲”大赛中,获得安庆市特别推荐歌曲。歌曲《山里人》由中国音乐家音像出版社出版发行。
我沉浸在长河岸边这块淳朴的乡土乡音里。春天了,满山满湖的绿色,新鲜翠绿的秧苗。随处可闻的花香,清脆闪亮的犁铧。新年过后,山里的青年后生像一只只小鸟,飞到熟悉和陌生的城市里去觅食。空空的大山晃悠着儿童和老人的影子。女人扛起沉重的犁铧,起早歇晚忙碌在田野上。春分过后,田垄上,山沟里茶树冒出了嫩嫩的新芽,漫山遍野里弥漫着新茶的香气和采茶女的笑声。“东边的阳光,西边的雨水,采茶小妹春风里醉,满山茶草青又青,满山笑语赛画眉,采得新茶一箩箩,采得日子甜又美”(歌曲《采茶小妹》)。或者在一场雨后,丢下手头的农事,采回一篮水菊,挽出隔年的糯米,家家户户飘荡着水菊粑的清香。寒苦的日子也随着活色生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