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那个记忆中的村庄。孩提时代的村庄,绿树成荫,碧水环绕,远远望过去,几乎所有房屋都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村庄最美的模样。
水渠
水库第一次放水是在早春,此时惊蛰已过,气温回升,麦苗开始起身,需要浇头遍水。放水的时候,水跟着水头在渠里走,像一群羊跟着头羊走。放水的人走在堤上,扛一把铁锨耐心地跟着,像一个悠闲的牧羊人。
渠底坑坑洼洼,水走走停停。遇到枯叶、木棍、草屑之类,随即捡起,交给身后跟来的旋涡,或者带往前方的池塘。
水清洗渠道,把坑坑洼洼填平,顺便把跑漏之处指出来,指给放水的人看。放水的人看见,挖几锨土堵上。水便放心地继续前行。
水从村庄东北方向蜿蜒而来,源头在三里之外,牛家庄北面的一个电灌站。电灌站伏卧在沟崖上,甩出一上一下两根粗黑的管子,下面的一根,像大象鼻子伸入水库引水沟里,合上电闸,水就从上面的管子喷出来。水渠于是有了命,像一条蛇,从冬眠中醒来。
水渠依地势而建,一面是山坡,另一面是一道土堤,堤上是窄窄的小路。小路与水渠相伴而行,水走渠道,人走小路。小路拐弯,水跟着拐弯;小路直行,水亦直行;小路进了村庄,水也跟着进了村庄。水最终抵达村庄中央的池塘,与去年留守的水会师,拥抱,喜笑,交融。鱼虾们也开心,一齐欢欣跳跃。
村里大喇叭响了,放水的消息,像一圈圈涟漪在村庄漾开。大地上的新绿,随后也一圈圈地漾开。
干涸的田野被唤醒。蝼蛄的吟唱,蚯蚓的幽鸣,伴着泥土苏醒和舒展的声音,汇成美妙的天籁之音。稍晚些时候,布谷鸟又开始叫了。布谷声声,与古诗词里的啼鸣遥相呼应,人赶着耕牛,走在路上,人、牛和悠闲的云朵倒映渠中。人有时停下,等牛俯身饮水。水中云朵散开,牛去复又聚拢。
井水不犯河水,渠水也不犯。小河在远处,与依依垂柳私语。渠里的水,带着细细的波纹,翻着环环相扣的旋涡,缓缓而流。它们一路上嬉闹戏耍,看上去很快乐。水草伏在渠底,似在低头沉思,水扶起来,又软软地伏下去。它们不时甩开水的拉拢,不情愿跟着水走。
菜畦里的菜越来越水灵。星光下,它们顶着露水走路。夜深人静时聆听,到处是《诗经》里的虫鸣,“㘗㘗”,“喓喓”,“吱吱”,清脆悦耳,虫声新透绿纱窗。晚上,人走夜路,有时会听到脚下“扑通”一声,某种活物掉落渠中,不知是老鳖还是青蛙。它们受到惊扰,人也吓了一跳。
白天,妇女们坐在水边洗衣服,说说笑笑之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棒槌捶衣声、搓衣洗衣声。水把污垢收走,再送给她们好心情。
我幼时差点被水渠带走。当时母亲在水边洗衣服,我跟在身边,好奇,伸手去够渠底的小鱼,小鱼散开,躲进水草,恍惚中水草里伸出一只手,猛然把我拉进水渠里。母亲眼疾手快,赶紧把我抢回来。我呛了一口水。从那一口水开始,我对村庄有了记忆。
沿渠边小路走,经过若干石板小桥,桥下有涵洞,平时用石块堵住,要灌溉时,扳开石块,水渠便生出细细的支脉。水汩汩而出,缓缓流进田里,沿着泥土的空隙,找到黑暗中的种子和根。
水所到之处,田都是高产田,一年两作,深秋种小麦,初夏种水稻。水稻需水量大,麦茬地耕完,放水,浸泡,再耙成水田。四四方方的水田,宛若一面面明晃晃的镜子,照着地上和天上的景物。人们弯腰插秧,像是往天上写诗。从天上看,水渠像一根光滑透明的脐带,连接起水田、池塘和水光粼粼的村庄。
水稻萌蘖,拔节,抽穗,扬花,灌浆……水日夜兼程,运送雪白的米粒。小时候,我背着书包路过,每天看见大片的水稻倒映在水里,沉甸甸的稻穗让天空丰饶。一群群鸟儿,从大片的碧绿飞过大片的金黄,接着飞往深秋里的晒场。
冬天,水渠断流,渠底结一层薄薄的冰。冰下是空的,一踩就破,却没有水。水已撤回到五里之外的水库里。
每年除夕这天,父亲带我去上坟。祖坟在村东约三里处,离电灌站很近——电灌站和水库,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成的,那时候我的祖父母已去世。父亲和我,一前一后,走在那条渠边小路上。我们逆着时间往过去走,一路上经过那些干旱贫瘠的岁月,父亲一边走,一边讲给我听。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讲述时的感慨和哽咽。
上完坟,我们顺原路回到家里,水缸挑满,贴好春联,等着过年。
整个村庄满面喜色,祈盼风调雨顺,润泽新的一年。
水库
水库形状狭长,东西绵延十几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下游大坝离我家五里地,中间隔着一座小山。我站在山顶眺望,看见依旧雄伟的大坝,湖水平净如镜,倒映四面青山和蓝天白云,视野所及,和孩提时代看到的一样。
水库,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词,承载了老辈人许多记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业还是经济的支撑,而水利被视为农业的命脉,各地兴建水库,防洪蓄水,发展灌溉农业。那一年,这里成为万人大会战的工地,处处红旗招展,密密麻麻的人群,像黑压压的蚂蚁。人们肩挑车推,手胼足胝,九个月垒起一条两公里长的大坝,将一条河拦腰截断,从此高峡出平湖,有了这片方圆百里内最大的水面。那一年,我的母亲十八岁,每天用柔弱的肩膀挑着担子,给工地送水送饭,见证了这个工程当年的浩大与艰辛。
母亲还见证了那些村庄的消失。远处,那片熠熠反光的水面下,曾经有过二十多个村庄,那是她早年挖野菜和走亲戚去过的地方,昔日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如今已成为一片汪洋。
那里从此成为水的王国。六十多年来,无以计数的水,被一道坚固的堤坝挡下来,成为它顺服的臣民。
那些源源不断的水,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天上云间,来自千年传说。它们本是流荡的,堤坝让它们找到归宿;它们本是肤浅的,堤坝让它们变得深沉;它们本是放浪不羁的,堤坝让它们学会了收敛;它们本是散兵游勇,堤坝把它们组织成一个庞大的军团。
它们积蓄着能量——小水电发出的光明,照亮了附近村庄的夜晚。
它们积蓄着春色——一条条水渠蜿蜒流淌,滋润着干渴的土地和村庄。
它们积蓄着纯净——水的纯净,山的纯净,空气的纯净,眼睛的纯净……
时隔多年后,我又见到了它们,还是当年那些水,还在片刻不停地舞蹈、吟唱。时光在波光里闪烁,波光在时光里荡漾。“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捧起一捧水,水从指间流下来,每一滴都有生命,每一滴都在呼吸,每一滴都在跳跃。这个水的王国,数十年来,疆域一直在不断拓展、变更,如今已不仅限于眼前这片碧波荡漾的湖面,也不限于五百多平方千米的流域面积,还涵盖了这座逾百万人口的新兴城市。
四十年前,城市还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而现在,人们站上山坡,一抬头就看见它明窗闪闪的样子。它像一个巨人,一刻不停地发育,一天比一天逼近,也一天比一天饥渴。水库里的水于是变得越来越珍贵。为了保护这片水,水库周边区域被划成饮用水源保护区,遍植茶树果树花卉,禁止养殖和施用化肥农药。群山有了水的滋养,变得愈加鲜翠,青山白云倒映水中,宛若瑶池仙境。人们还摸索出“以鱼养水”的办法。水库里的鱼属滤食性鱼类,主食水中藻类,可以控藻净水,保持水质。好水产好鱼,水清鱼欢,一举两得。姥姥家的村庄就坐落在水库边上,当年,每当开闸泄洪,村民到闸口张网捕捞。有一年,大舅给我家送来一条水库鱼,鱼很大,是大舅用铁锨撅着扛来的,鱼头齐着他的肩膀,鱼尾垂到了脚后跟。如今,养鱼成为水库副业。这里的鱼已经打出了品牌,号称“桃花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生态绿色,获得了有机产品认证,是远近闻名的网红食品,食者甚众,竟至于供不敷求。
大坝的北端,矗立着一座水库建成纪念碑,远看为一利剑,剑尖直插苍穹,近看为精美石雕艺术品;碑座为方形,青石垒砌,正面镌刻“降龙伏虎”四个威武有力的大字,另三面,分别镌刻了稻菽、小麦、高粱、玉米、荷花、游鱼、荇草等,潜藏在坚固的青石里,摇曳生风,栩栩如生。
谁也不会想到,当初为灌溉农业而兴修的水库,如今却已改变用途,成为城市供水主要水源。二十年前,我探亲回乡,看到一条长长的管道正在铺设,从水库一直铺到二十多里外的市区。堂弟说,水泥管子很粗,人在里面可以站着走,不用弯腰。这么粗的管子,不知道每天要输送多少水,有人猜测那是给钢铁厂铺的,也有人说是专供自来水厂的,还有人说恐怕又要建新工厂了。越来越多的水被城市抽走,那些通向田野的水渠便日渐枯萎、干涸,最终废弃,湮没于荒草之下。水库下游村庄不再种植水稻,改种节水作物。时间没有改变水库,但改变了很多与它相关的事物。
水库早就改了名字,不再叫“水库”,而改叫“湖”,一个和西湖一样美丽的名字。名字的改变,似乎也喻示了世事沧桑和时代变迁。
渡槽
一架高耸的渡槽,守在我返乡必经的路口。几十年来,我们像不常照面的乡邻,远远地看见,无需打招呼,仅凭一个微笑或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情。
这架废弃的渡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产物。作为一处水利设施,它是那个年代的实物见证,同时也是那个远去的年代本身。它像记忆中的许多事物一样,总是你在快要遗忘时跳出来,一闪而过,向你指引老家的方向。
我记得渡槽当初的样子。几十年前,它被叫作“大渡槽”,身躯比现在还要伟岸许多,像一个巨人,跨越洼地、河谷、沟渠和道路,把一渠清水举过头顶,送达对面高高的山岭。那些珍贵的水,来自数公里之外的水库,犹如空降的援兵,源源不断地流进饥渴的梯田。那时候,渡槽被誉为“人间天河”,是豪情和奋进的象征。几十米高的桥墩上,曾经用红漆刷着振奋人心的口号,如今,经过几十年风蚀雨剥,那些字迹早已漫漶不清。但那个年代昂扬雄阔的精神和气象,却通过渡槽气贯长虹的形象保存下来。
不放水的时候,渡槽可渡人。周围村庄的人们,来来回回地在上面走,不时有鸟雀从下面飞过。
渡槽也渡过儿时的我。那是个冬天,渡槽里没有水,我和小伙伴走在上面,那是我们从未抵达过的高度。但因为恐高,我们走得战战兢兢,走到一半便折返回来,最终没能像水一样抵达彼岸。
失去水的渡槽,也失去了它的彼岸。在细如蚕丝的绵绵春雨中,我又看到了它,远远看去,像一道暗灰的水泥长虹,横跨于记忆和现实之间。无水可渡的渡槽,依旧保持着桥的姿势,高高地耸立着,把自己站成一段历史。
小河
小河很小,地图上找不到,卫星导航也找不到。它的水来自上天,夏天丰盈,冬季枯瘦,大旱之年消遁无迹。它没有名字,却赋予很多事物以意义,有了它,时间才以流水的形式存在,一年一年地从村前经过。很多年以前,可能就是它,绊住了我的先祖漂泊的脚步,让他决心留下来,从此一代一代在此繁衍,再也没有离开。
春天,小河解冻,数不清的草芽涌向河堤。挣脱了禁锢的水,一滴,一滴,欢快地从残冰上跳下来,汇成一支小小的队伍,浅吟低唱,一路向东。水流很清,很浅,很细,只能养很小的鱼,养一溜儿黑黑的小蝌蚪,在叮咚声中逆流而上找妈妈。
小河太纤弱,根本无力去浇灌农田(那要靠水渠里的水)。小河滋养的,仅仅是岸边那一长溜小树林,林中花花草草,以及茂密的蝉声与鸟鸣。我记得林中有一眼泉,似泉似潭,长年不枯,清静幽深得像一座寺庙。树冠筛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泉里,忽闪忽闪,像憩息的蝴蝶。
初夏,田野青青,水声淙淙,远处又传来布谷鸟的呼唤。三两场雨水过后,小河丰盈了些,水声响亮了些,但依然澄澈见底。鱼也大了一些,也更机灵了,见有人来,银光一闪,倏忽不见。
小河北面,是当年的乡村小学,像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盖在广袤的田野间。印章盖住的日子都已淡忘,记忆犹深的是每年春游。教室内的季节总是慢半拍,说是春游,其实已是初夏,我们兴奋地扔下书本,欢欣雀跃,像一群憋久了的鸭子,冲出笼舍,奔向河滩。女老师像养鸭人,将女生撵到上游,男生则撵去下游,两边相距不远,小河特意拐了个弯,垂柳蒲苇遮挡着,彼此刚好看不见。我们捉鱼虾,打水仗,吹柳哨,采吃甜甜的野草莓、酸酸的酢浆草和黄瓜味的茅尖芽。还记得自己曾和一只小河蟹长久地对峙,它守住水中的洞穴,举一双螯钳向我示威,试图将我吓退。流水潺潺,水花飞溅,偶尔传来谁被河蟹钳住的惊叫。阵阵欢笑,伴着柳哨和潺潺水声,高过树杪,飘往远远的云端。
再小的河也有令人生畏的神。1975年夏天,一个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黑夜,小河一反往常的本分与安静,骤然变成暴怒的巨龙,瞬息之间,汹涌的洪流淹没了整个村庄。人们惊慌之中连夜逃出家门,携家带口躲上高坡。第二天一早,村庄已成一片泽国,洪水推倒了所有的房屋,还冲走了好几个老人和孩子。整个村庄片瓦未留,得以幸存的,仅有树上几只心有余悸的鸡。
几天后,洪水退去,小河恢复了纤弱温柔的常态。那场瞬间爆发的山洪让整个村庄惊惧了许多年。人们百思不解,那么纤弱的一条小河,何以忽然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有人说,那天半夜,看见一只诡异的灯笼在河面逡巡,拂晓时飞过山头消失了;有人说,那天夜里,看见一条巨大的“鱼精”横卧河中,用堤坝般的身体抬高了洪流。这些传说言之凿凿,在许多夜晚流传,人们由此猜测,或许是村里人的行为惊动了不知何方神圣——有人说是砍树惹怒了山神,有人说是挖沙惹怒了河神,还有人说是烧荒惹怒了雷神。猜测虚无缥缈,像早晨缭绕在村庄上方的一缕山岚,太阳一出就飘散了。
只有小河缄默无言。河水带着村庄的秘密,一年一年静静流淌。
井
童年时,村庄里的月亮有很多个,水缸里有,树梢上有,屋顶上有,山坳里有,池塘里有,沟渠里有,小河里有,水井里有……在那些月明星稀的夜晚,月亮走,我也走,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它。
记忆中的月亮,数井里的那个最白,最亮,最清。那一轮清亮的明月,年年守着一口老井,守着村庄代代相传的秘密,内心荡漾,却守口如瓶。
在乡村,井是水最清澈的形态,也是水最深沉的姿态。井酷似一匹马在黑夜里的样子,性情温顺,眸子清亮,平静之下血脉偾张。
夏天的井水沁凉,可以冰镇西瓜、凉粉;大热天,劈头浇下一桶井水,立马冻得打哆嗦。而在冬天,井水是温的,井口总是氤氲着热气。早晨和傍晚,人们去井口汲水,先和井水对视,和自己的影子对视。俯身,续下桶,左右摆两下,桶撴满,上下倒替几把,水桶就提上来。挑上肩,两桶水一前一后,随着钩担颤颤悠悠,井水跟着人回了家。
甘甜的井水,每天进入人的身体,变成血液和力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为同饮一口井,人们相处得融洽和睦,似乎面相、性情也逐渐趋同。背井离乡的人,常常会“不服水土”,茶饭无味,这时就想起村里的井。但想也是白想,远水不解近渴,于是就更想。
那是全村唯一一口饮水井。全村的人守着它,一年到头不停地喝,井水却不增不减,不浊不涩。它的甘甜和清冽,让人们汲取了几百年。
我趴在井口看井,井里的水也仰起脸看我,井水的眼神清纯如少女。那时我觉得,井真年轻啊,冰清玉洁,永远不老,殊不知,那时它已是垂垂暮年。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这口井突然变成了漤水井。漤水又苦又涩,牲口都不愿喝。
人们只好重新选址打井。然而,重新打的井,还是漤水井。有的一开始是甜水,过不了多久就变成漤水。人们开始慌了,一口接一口地打,但再也没有打出当初那么好的井。
废弃的井,像地上瞎掉的眼睛。人们找来石板,把废弃的井盖上,心情郁闷,像掩埋一个人的尸体。
井一口接一口地瞎掉了。仅仅过去了二十多年,村庄的地下水全部变成了漤水。没有人能够准确说出其中的原因。
整个村庄已经找不到一口甜水井。前些年,村里的饮水一度成了大问题。有人去城里买水,去十几里外的山里打水,而大多数人,只能皱着眉头喝漤水。
经过多番努力,饮水难问题最终解决了,现在,村里人喝的是自来水,水源来自三年前在山顶上打的一口深井。从数百米深的地下岩层抽上来的水,通过家家户户的水龙头哗哗地流出来,水质清冽、甘甜,像很久以前的第一口井一样。但谁也不知道,这口打在山顶上的井,将来会不会再瞎掉。
入夜,仰望苍穹,四周山峦围成一口大井,人和村庄处于井底。月亮,悬在头顶,明晃晃地。
【张行方,山东日照人,现居烟台。作品见于《散文》《中国校园文学》《山东文学》《鸭绿江》《北方文学》《胶东文学》《青岛文学》《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曾获第五届刘勰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