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丽的传说
四月天,光洁的蓝天像打磨得很光滑的蓝宝石,又像织得很精致的蓝缎子。弯弯的草河像一条绸带,从村子的西北向东南扯去,明静的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岸的树木,俨然一幅大自然的风景画。树影下,一群群小鱼儿在水中游弋。和煦的春风拂过水面,一道道金光在河面上闪烁。
草河北岸是平展的草地,这片草地是那样美,嫩绿的色泽是刚抽出的芽儿,可爱极了。草中还夹杂着几朵美丽的野花,白的,粉的,黄的,嫩草衬托着它们,它们点缀着嫩草,从远处看,好似绣着花纹的绿地毯。
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很专注地啃噬着青草,心无旁骛。看它浑身的每个部分都搭配得那么得当,每块儿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那么柔和,那么健美。马儿低着头在吃着属于它的食物,嘴一张一合地咀嚼着地上的青草,似乎要告诉别人,它的午餐有多么美味。炯炯有神的眼睛也一睁一闭地应和着,时不时抬起头来,又低下去,继续它的午餐。
这时,一个过路的商人看到一匹小马驹在独自吃草,拿出一根绳子想套住它发个意外之财。当他满心欢喜地刚向小马驹蹑手蹑脚地迈出一两步时,只见小马驹倏地调转身子,飞也似的向村子奔去,把商人惊得打了个激灵,还没愣过神来,小马驹却在离村子十多米处消失了,那商人一头雾水,像做了个梦一样呆了半天。
马河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听说过这件事。
嘱托
马铁钢斜躺在病床上,后背被家人垫得老高。一头短发像下了一层白霜,一双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下去,牙齿已快脱光,一双粗糙的手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的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如同干坑里经暴晒的污泥龟裂的沟沟,记载着他90多年来的千辛万苦。他脸色蜡黄,骨瘦如柴,出气微弱又无力咳出涌到喉咙口的痰液,老伴一阵又一阵地给他拍打后背。过了一阵,老汉吃力地睁开双眼,深情地看着老伴,嘴唇蠕动了几下。老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脸往他跟前贴近一些。老汉开口说:“我……怕是不……中了。我走以后,一定……把我埋在……二爷的身边,二爷是我的……恩人,我要守着……二爷。”
老伴点点头说,“放心吧,俺一定照你的意思办。你平时经常说二爷是恩人,俺一定帮你了(liao)了这个心愿。”
老汉干咳了几声,眼睛又看了看守在床前的几个儿女,吃力地说:“要……要多想着……村里人,尽量为村里……多办事,不能坏了……咱的名声。”
小儿子马玉明拉过父亲的手,噙着泪对父亲说:“爹,你放心,我们会踩着你的脚印走……”
求生
隆冬的早晨,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霜花,四周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整个天空惨白惨白的,有点像用白纸遮盖了天空本来的面目,失去了天空原本的颜色。冷飕飕的北风呼呼地刮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秃老头,受不住风的袭击,树杈在冷风里摇晃,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向天空。失去双亲的马铁钢、马瑞清、马盼兄妹三人蓬头垢面,小手像老鸹爪子一样,蜷曲在灶膛前取暖。老大马铁钢七八岁,老二马瑞清五六岁,妹妹马盼三四岁。兄妹三人只有妹妹马盼穿有露着棉絮的小薄袄,两个哥哥只穿着破夹袄,还露着胳膊肘。
老大马铁钢跟弟弟妹妹商量说:“家里连红薯叶都快煮完了,我们总不能都饿死在这里呀,出去要饭又没有衣服穿,咱们怎么办?”
弟弟妹妹只是摇头。
沉默了一阵子,马铁刚又开口说:“咱们找咱二爷去吧?我看他是个好人,他家里又没有别的人。”
“我看他过的日子也很紧,连个奶奶也娶不了。”瑞清说。
铁钢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不会不管咱的,等天不冷了,他生豆芽咱还能给他干点小活儿。”
瑞清也只好说:“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管咱。”
铁钢说:“咱就试试呗!”
等中午寒气稍微小一点儿时,兄妹三人去到二爷家羞赧地说明来意,眼里泪汪汪的。二爷毫不犹豫地说:”恁爹妈走得早,咱就是最亲的人,乖乖情放心了,只要恁二爷有口吃的就不会叫恁饿着。”
从此,二爷马全每天上街卖豆芽都是担两个筐子,前一个筐子盛豆芽,后一个筐子让最小的马盼坐在里面,因为马盼只有三四岁,丢家里不放心。把铁钢、瑞清安顿在家里,等卖完豆芽给他们带回去吃的。
马铁钢其人
1940年,年幼的马铁刚到东乡古祥一家地主家扛活,为地主割草喂猪,伺候地主的日常生活。一年后,由于忍受不了地主的虐待逃了出来,四处乞讨糊口,流浪度日。
1948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东起海州(连云港),西至商丘,北起临城(今枣庄市薛城),南达淮河的广大地区,对国民党军队进行战略性进攻。为支援淮海战役,县里连夜召开干部会议,要求各乡积极发动解放了的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青年民兵,组织3000人的支前队伍,全力支援淮海战役,争取全国解放。
马铁刚听到这个消息后热血沸腾,想想旧社会自己经受的千辛万苦,想想新中国就要成立了,自己就要过上好日子了,毫不犹豫跑到乡里报了名。乡长笑嘻嘻地抚摸着他的头说:“小家伙,这么小的年纪,到战区怕不怕呀?子弹可不长眼睛呀!”
“俺不怕!”铁钢斩钉截铁地说。
“光不怕死还不行,要跑很多路子,有时候还可能吃不上饭,睡不成觉,能吃那样的苦吗?”区长还是很和蔼地说。
“我今年都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只要大人能吃的苦我都能吃。为了全国的解放,这都算不了什么。”
区长看他态度这么坚决,也就不说什么了。
11月11日,全县的支前队在王仲范县长的率领下,冒着严寒出发,日夜兼程徒步四百多公里赶赴江苏宿县双堆集。还没顾上休息,因战事紧急,支前队就投入到紧张又危险的工作中去。马铁钢他们连续四十多天日夜不停地为前线运送弹药等军需物质,运送伤员。晚上深一脚浅一脚的,白天一看都是死尸,有的头皮都被踩破了,露出骇人的白骨。有时候夜里累极了,就地躺在死尸旁打打盹。
淮海战役最终取得了彻底的胜利,马铁刚随支前队荣归故里。不久,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53年7月26日午后,大地像蒸笼一样闷热,一丝风也没有。突然,西南天边起了乌云并迅猛地翻卷过来。骤起的狂风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打着窗户,电光一闪一闪地像巨蟒在云层上飞跃,一个暴雷“咔嚓”一声在窗户外炸开,震得屋子霹雳哗啦一片声响。
一会儿,粗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打在窗子上啪啪直响。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灰蒙蒙的一片。雨落在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着屋顶,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一条线。雨落到地下,溅起一个个小水泡,犹如无数朵白蘑菇一下子从地下钻出来。风夹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乱撞。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空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直到第二天凌晨四时许,大雨才歇了脚,时任马河村农会主席的马铁刚正要起床到地里看看庄稼,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区里的通讯员小李,通知到区里参加紧急会议。马铁刚卷起裤腿儿就往外跑。平时常走的路一段段隔水,到处水汪汪的一片,土院墙大多泡塌,很多家的房子不是屋角坍塌就是前墙或后墙被浸湿半截。青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呜哇呜哇”的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到会的人一见面就说雨,都说多年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了。人到齐后区委书记就开始了讲话:“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已经遇到了多年没有的洪涝灾害,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受到了严重威胁。县委要求我们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全力救灾,轮流值守,加固堤防,转移危房中的群众,把灾害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同志们,这是县委对我们的要求,也是考验我们党员干部的时候!”
散会以后,马铁刚顾不上吃饭,立即召集村里农会干部开会,动员,分工,明确责任。然后先带领几个人到草河大堤察看灾情。
马铁钢他们来到草河岸边,简直被震撼了。只见滔滔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着,势不可挡,好像要吞噬一切似的。浑浊的激流挤在狭窄的河床里,一忽儿向上冒,一忽儿又打着旋往下钻。就像一把利刃猛穿猛刺,排山倒海,怒浪滔天。水位在上涨,河堤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威胁,马铁钢想象着洪魔破堤狂奔的狰狞面目,暗下决心,要加固堤防,加固堤防,要和洪水赛跑,要把洪魔牢牢地锁在河道里。
村里人相继赶到了,马铁刚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和布署后,大伙就争先恐后地在大堤上干起来了。用麻袋装土砸边,中间填土夯实,一切都紧张而有次序。水位在增高,河堤也在增高,人们的激情也在增高。
突然,有人发现,有一处河堤的外侧出现了两个茶杯口大小的洞,正往外冒水。马铁刚一看吃惊地说:“坏事儿,就怕这,这是管涌。”赶紧指挥几个人用铁杠捣,然后封土。刚过几分钟,刚才的洞口旁又冒水了。再捣,再封土。还没过几分钟,又冒水了,并且洞口还增加了。
马铁刚急得脸上直冒汗,说:“这不行,照这样干啥时候也弄不住,得想想办法。”马铁刚紧急召集几个农会干部商量对策。有人说:“这事儿难办,堤外的洞口是连着堤内的洞口的,堤内的洞口高于堤外的洞口又在水面之下,我们不好发现。堤内的洞口堵不住,堤外的洞口永远不可能堵住。”
马铁钢沉思了一会儿说:“要想止住管涌首先要抬高河堤外侧洞口的水位,消除原有的水位差。怎样才能抬高堤外洞口的水位呢……”
又是一阵沉默,突然,一个叫马成的干部兴奋地说:“我们是不是先在堤外洞口周围堆土筑成小水堰,逐渐加高,只要外侧洞口的水位稍微高于堤内洞口,管涌就会断流。然后根据外侧洞口的位置寻找内侧洞口,捣毁,填土,夯实,就可以彻底治理管涌。”
大伙儿一听,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马铁钢沙哑着喉咙说:“好,咱就这样干,只要治住管涌咱就不怕了。”进行简单的布置以后,大伙就分头行动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马铁刚已经一天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来时匆忙没带衣服,身子也开始发抖了。人多事杂,情况紧急,嗓子早喊得沙哑了。许多人劝他和别人一样轮班休息一下,但他放心不下,看到河水不断上涨的态势,他一分一秒也不愿离开。
大家正要喘口气,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了,一处稍微低洼的堤面被水浸泡凹陷,河水已经上堤了!马铁钢来不及多想,抱起几根木桩就往险处堤段的冷水里跳,身旁的人拉住他说,“铁钢叔,你的身子正发烧,不能再下水了,你动动嘴就可以了,有我们呢!”马铁刚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共产党员,越是危险越要冲在前面!光动嘴能行?”话没说完,就已跳进水里。本来身体正冷,突然被水一激,连打几个寒噤。他在水里扶住木桩,指挥几个年轻人抡锤夯打,让其他人在打好的木桩与木桩之间塞树枝,在堤面上填土夯实。奋斗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挡住了河水的漫溢,避免了河堤被冲决的危险。
拼搏了三天三夜,洪水终于停止了上涨,被锁在河床里喘气,人们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马铁刚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喝水,身子烧得厉害,像散了架一样。很多人心疼得直掉眼泪,他也是血肉之躯呀,为了全村人、全县城人的安危,他是拼了命的啊!几个人愣是把他拽下河堤,搀着他去医院诊疗。
过后,中原县第一区委,对马铁刚同志在抗洪抢险中的英雄事迹进行了通报表扬,号召全县人民学习马铁刚同志的革命精神。
1965年11月6日,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八时许,马铁刚和老伴领着大儿子马国印喜气洋洋地向城关公社欢送新兵入伍的大会会场走去。还没走到会场,就听见会场方向传来的锣鼓声,唢呐声。马铁刚爷俩的心都激动极了,好像旱了三年的大地下了一场及时雨,跨步也格外高远。来到会场,只见大会主席台上方拉着横幅,一行遒劲有力大字熠熠生辉:中原县城关公社一九六五年欢送新兵入伍大会 主席台两旁的对联是:壮志如山 入伍增强体魄 雄心似海 参军保卫祖国
9时许,大会正式开始了。先是鸣炮奏乐,噼噼啪啪一阵炸响,马铁刚的心也像飞了一样,仿佛回到了自己当年参加支前队伍的场面。接下来是公社书记讲话,新兵代表讲话。大会进行第六项是新兵家属讲话。只听大会主持人声音洪亮地说:“下面请当年的支前模范,如今送子参军的马河大队党支部书记马铁刚同志讲话!”会场内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马铁刚虽说是老干部了,平时大队开会都是讲些具体事,在这样大的场面还没有讲过话呢。但他还是心里扑通扑通跳着登上主席台,清了清嗓门说:“乡亲们,现在天下还不太平,美帝亡我之心不死,不断派侦察机侵犯我国边境;蒋介石还一再叫嚣反攻大陆。人民的江山还要靠广大人民来保卫。革命家庭就要把自己的子弟送到解放军的大熔炉里经受锻炼,使他们担当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希望我们城关公社新入伍的娃子们,到部队一定好好干,一定要有出息,不要给家乡的父老乡亲丢脸!”马铁刚赤红着脸,话不多都在板眼,台下一阵接一阵鼓掌。
会后,马国印和其他新兵一样换上了新军装,可精神了。
那一阵子,马铁刚送子参军成了佳话,成了人们的谈资。
星陨
马铁刚逝世的消息不翼而飞,全村人以及社会各界无不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人们为失去这样一个好人、好干部、好党员而惋惜。大地悲催,万物垂泪。
追悼会那天,谁也没有通知谁,谁也没有告诉谁,一个个无声地涌向会场,默默地表达自己的哀思,都想再看看自己的贴心人、主心骨,都想再送送自己的亲人。
乡党委刘书记的悼词句句含情,字字珠玑,紧扣每个人的心扉:“乡亲们,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共同的心情,悼念我们党优秀的好党员、好干部马铁钢同志。
……
当年,他受命创建城关公社信用社,每天他一个人办理全公社公私存取款业务,连续工作多年,没有一笔差错。
1976年,他任东街棉织厂厂长期间,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任劳任怨。有一次,厂里织布机的轴承损坏需要修理,为了节省开支,他愣是用肩扛着三米长、30多斤重的轴承步行到几百公里外的襄城县纺织厂修理。
马铁钢同志时常教育自己的子女,致富不忘乡邻,要多为村里办好事。他的几个儿女谨遵父训,努力践行。特别是小儿子马玉明,我们县知名企业家,为村里修路,安装路灯,购置健身器材,每月三次为村里60岁以上老人发鸡蛋,这都是马铁钢同志言传身教的结果……
马铁刚同志,你安息吧!”
送葬的队伍填塞了道路,绵延几百米,人们踏着沉痛的节拍,把这位坚强的老人送到了他生前交代的归宿地——他二爷马全的身旁。